血脉亲缘(第2页)
“陛下,您有您的至亲骨肉,您的皇子公主,他们需要您的看顾,您的江山社稷,需要您坐镇紫宸。”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牵连的冷硬,“而我,鱼阅微,亦有我的至亲。他们躺在南山的荒冢里。”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清晰地划开两人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
“我们本就不是彼此的至亲,甚至连故人……都算得勉强。实在不值得您……一次次丢下您的亲人,您的责任,来到这污浊之地,看顾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李湛心中最敏感、也最无法辩驳的痛处。那一直以来被刻意忽略、被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在这一刻,被她亲手毫不留情地打破。
李湛猛地站起身,玄色的衣袍因这突兀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烛火随之剧烈摇曳。他脸上那惯常的沉静终于破裂,眼底翻涌着被刺痛后的惊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痛楚。
“不值得?”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
“鱼阅微,你告诉朕,什么才叫值得?!”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目光灼灼,几乎要将她烧穿:
“是眼睁睁看着你在宝月楼被人当作货物竞价值得?还是看着你夜夜难寐值得?或是看着你在父母忌日独自攀爬那荒山野坟、抱着冰冷石碑哭泣值得?!”
他的情绪显然失了控,胸膛微微起伏,那些压抑了太久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是!朕有皇子公主,有江山社稷!可这几年,朕哪一日真正安心过?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恨我?你以为朕不清楚我们之间隔着什么?可即便如此……”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沙哑,却又无比清晰地道:
“……朕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暖阁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错着,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楼下的丝竹管弦之声,衬得这一室的激烈与痛楚,愈发格格不入。
鱼阅微被他这一连串的诘问与近乎剖白的话语震住,怔怔地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痛楚。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所有准备好的、更伤人的话语,竟一时都哽在了那里。
李湛也沉默下来,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神情刻入心底。
良久,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你好生待着,莫要出门。疫病之事,朕自有分寸。”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廊道的阴影里。
暖阁内,又只剩下鱼阅微一人。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窗外暮色渐浓,将她的身影吞没在越来越深的昏暗之中。
她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一片冰封的荒原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疼痛,悄然龟裂。
李湛那日离去后,终究还是摆驾去了永宁公主暂时隔离的宫苑。
太医力谏,言说疫气凶险,恐伤龙体,他并未强行闯入内室,只隔着重重纱幔,远远望了许久。依稀可见小小的身影躺在榻上,时有宫人端着药盏或秽物盆匆匆进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