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夜话（第6页）

言颜笑笑，心里却想，教孩子容易，教大人难。孩子是一张白纸，好教。大人有固定的思维，有面子，有顾虑，教起来不容易。

但再难，也得教。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能做的事。

中午，她在食堂吃饭。打了份白菜炖粉条，两个窝窝头，坐在角落里吃。正吃着，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是个年轻战士，二十出头，黑黑瘦瘦的，眼睛很亮。他端着饭盒，里面是同样的白菜炖粉条，窝窝头。

“嫂子好。”战士说。

“你好。”言颜点头。她不认识他。

“我是顾团长的勤务兵，李小军。”战士自我介绍，“上次去扬市接您，是我开的车。”

“哦，是你。”言颜想起来了，那个开车的小战士，“上次谢谢你。”

“应该的，应该的。”李小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嫂子，顾团长让我跟您说一声，他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怎么了？”

“有任务，临时拉练，晚上回不来。”李小军说，“团长说，让您别等他，自己先吃。”

“知道了，谢谢。”言颜说。

“不谢不谢。”李小军扒了口饭，又抬起头，欲言又止。

“有事？”言颜问。

“那个……”李小军压低声音，“嫂子，苏干事今天来团部了。”

言颜夹菜的手一顿。

苏干事，苏小婉。她在文工团，但挂着干事的职。

“她来干什么？”言颜问，声音很平静。

“说是送演出服，下个月文艺汇演要用。”李小军说，“但我看她，是来找团长的。在团长办公室门口等了半天，团长没见她，让她把东西放门口就行。她不肯，非要等。后来团长从训练场回来，她就追上去，说了半天话。”

“说了什么？”言颜问。

“隔得远，没听清。”李小军说，“但苏干事好像哭了，团长没理她，直接走了。苏干事在那儿站了半天，最后也走了。”

言颜沉默地吃饭。白菜炖粉条有点咸，窝窝头有点硬，但她吃得很慢，很认真。

“嫂子，您别生气。”李小军急急地说，“团长对她没那个意思，全团都知道。团长心里只有您，真的。他今天早上还交代我，说您要是来团部，让我照顾好您。他还说，您爱吃鱼，让我去河里钓两条，晚上给您送去。我说团长您自己去呗，他说他晚上回不来，让我去。”

言颜抬起头，看着李小军。

李小军被她看得有点慌：“嫂子，我说的是真的。团长对您可上心了，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以前从不这样，自从娶了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训练时还走神，被政委批评了……”

“走神？”言颜挑眉。

“啊，不是，我是说……”李小军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改口，“我是说，团长比以前更精神了，训练更有劲了……”

言颜笑了：“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谢不谢。”李小军松了口气，“那嫂子，我晚上给您送鱼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就行。”

“那不行，团长交代的。”李小军很坚持，“我钓的鱼可肥了，保证好吃。”

“那……谢谢你了。”言颜不再推辞。

“应该的，应该的。”李小军笑了，露出两颗虎牙，“那嫂子，我先走了，您慢慢吃。”

他站起来，敬了个礼，走了。

言颜看着他的背影，瘦瘦的，但很挺拔，像棵小白杨。

她低下头，继续吃饭。

菜还是咸，窝窝头还是硬，但她吃出了点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