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锁龙眉(第2页)
“时候不早了,卿回去歇息罢!”
“微臣告退!”许临川如蒙大赦,疾步而出。
老圣君也直起身,缓缓踱步至殿前,此时明月已出,如弓悬于天外,似要射杀贼寇!
风兮其来,衣袂蹁跹,烛火摇曳,雕玉朱门老,宫人提灯而来,金砖映清光,白发孤影长……
三日后,圣君令下,兵发伏牛山讨贼。
回春殿内,正有一华发老者川锁眉头,焦急踱步。而殿内榻之上恰躺着一面黄如蜡的少年。只见其伸出被褥来的腕上又搭了三个指头——原是有医官在为这病得不轻的少年郎把脉诊治……
片刻之后,那来回踱步的上位者转过身来,看向那一卧一坐处,耳听他开口,却只轻轻问了句:“如何了?”连胡须都未见抖动。那医官的心却颤了三颤。
只见他面色凝重,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先伏倒在地:“陛下……臣……”
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颤声道:“万望陛下恕臣直言之罪……洪学士他……他……”
“但说无妨……”老圣君坐回椅上,斜睨下跪之人一眼,“但说无妨!”
医官当即如蒙大赦:“臣遍查其身体,见他受利刃之伤,几无完肤。而……尤以当胸一击为重,恐怕伤及肺腑,或许致命……臣断其脉相,确知学士重伤,导致心脉不舒。怕是……”
他抬起衣袖揩了揩满头满脸的冷汗,深吸一口气,才又道:“恐怕只有三五载光阴可度了……只怕是……就连这三五载光阴……也是……在病榻缠绵而已呀……”
听闻此话,老圣君当即拍案而起,不料身躯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他先是看了看榻上昏睡之人,又瞥向匍匐在地的医官,心下无奈,只得长叹一声,挥手叫他退下。
那人得令,退出殿外,忙飞也似地逃出老远,直到自己屋内,才得抽出空来抚抚未定的惊魂。
老圣君坐到踏边,想以手试探,却又怕惊了这自己御笔的当世第一,思虑再三,还是收回手,只在旁静坐着,见他昏睡不醒,却也要将眉头时时皱起,那身躯也偶尔颤动——不知是万分苦痛还是偶然惊梦……
眼前一片漆黑,四下茫茫,忽而,显出一个人形来,他极目看去——是祖父!笏卿登时热泪盈眶,张张嘴,却发不出丁点声音,脑子已迈开了腿,身子却走不动道儿。挣扎几次,倒也释然了——他似乎只有一双眼睛能看。
过不多时,远处又显出一人,只见他一手执剑、一手抱婴,正一步步向定公走来。他走得并不快,转眼之间,却到了跟前。
此人是谁?笏卿似乎并不知晓。可若是他有心留意,在祭祖时定是见过的——这位便是因助元圣君太祖武皇帝开国有功而被赐爵、允许子孙世袭罔替的初代定国公!
二人对视片刻,那人忽地将婴孩与宝剑一同递出,定公反应不及,赶忙抱住婴儿,再腾出手时,宝剑早已落地。他抱稳婴儿,躬身拾起宝剑,尚未细看,这柄利器便铮然断作三截,纷纷坠落于地……
定公怔愣半晌,才看向手中那截断剑,“君臣同心”四字赫然在目。定公看看断剑,又看看怀中婴孩——宝剑已断,锋刃泛着寒光,赤子初生,面色分明红润。定公仰头望天,灰蒙蒙,俯首看地,尘浮浮,继而垂眉冲婴孩一笑,索性将断剑一掷,同胞相拥,铿锵有声。耳畔一道声音陡然响起——“白鸟生时甘露尽”。定公全然不理会,一面逗弄怀中赤子,缓步而归……
不多时,老圣君又起身踱步到殿外,但见风卷残云,天色渐暗,料想不久之后便要有大雨倾盆而至……
多年前,他曾叫高僧卜算国运:“怀抱金玉,可为王佐。”金玉者,今得矣,王佐者,将死矣。
“难道真是天妒英才么?”
华发老者一声长叹,昂首望,天不语。
浑浊双眼中,渐渐显出的一些澄澈刹那间化为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