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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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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程很快摸到了两人之间那种古怪的工作节奏:

·他负责提出天马行空的想法,甚至是一些听起来异想天开的算法思路,有时会把问题复杂化。

·帛理源则负责沉默地倾听,然后在他那些草稿和混乱的代码里,精准地捕捉到最核心的闪光点,再用极其高效和简洁的方式实现出来,或者一针见血地指出谬误。

·他们的交流媒介是代码、共享的注释文档、以及偶尔推过去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这是一种无声的、高效的、甚至堪称默契的互补。

但郁程也敏锐地察觉到,帛理源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他能极度专注,思维速度快得惊人;有时他却会明显的心神不宁,对着屏幕久久不动,指尖发冷,甚至会对窗外路过的脚步声或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产生细微的、近乎惊悸的反应。

郁程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沉甸甸地压着他。他不再试图用废话打破沉默,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笨拙却更体贴的方式——他买了一个保温壶,每天泡好一壶提神的热茶带去机房,每次都会给自己倒一杯后,非常自然地把壶推到两人桌子中间的位置,不言不语。

第一次这么做时,帛理源连眼皮都没抬。

第二天,郁程照旧推过去。

第三天下午,在一次高度烧脑的算法优化后,郁程习惯性地把壶推过去,然后埋头继续调试。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当他再次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原本满着的壶,水位线下降了一小截。

而帛理源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里面盛着浅琥珀色的茶水,正袅袅冒着细微的热气。

郁程的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他强行压下想要抬头看的冲动,手指稳稳地握住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已经温吞的茶,感觉那点暖意一路熨帖到了心里。

这是一种无声的、巨大的进展。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被打破。

一天傍晚,天色渐暗,机房里只有他们两人。郁程正兴奋地试图向帛理源解释一个他刚想到的优化思路,他拿起一张草稿纸,下意识地凑近过去,想指给帛理源看。

他的手臂无意间碰到了帛理源的手肘。

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轻微的触碰。

帛理源却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猛地弹开!手臂狠狠撞在电脑显示器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他整个人瞬间缩紧,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衬下苍白得吓人,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眼睛里充满了未散的惊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御,死死地盯着郁程,仿佛他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郁程完全愣住了,举着草稿纸的手僵在半空。

“我……我只是想……”他试图解释,声音有些干涩。

帛理源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剧烈动作而后退发出刺耳的噪音。他甚至没有关电脑,抓起书包,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机房,逃跑似的消失在了走廊的昏暗光线里。

留下郁程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张写满演算过程的纸。

机房里只剩下主机运行的嗡嗡声,显得格外空洞。

郁程慢慢地放下手臂,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屏幕上还停留着未写完的代码。刚才帛理源那双充满恐惧和防御的眼睛,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那不是厌恶,不是愤怒,是纯粹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郁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混合着心疼、无奈和更加确定的心情攫住了他。

他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没有去追。他知道,现在追上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了一眼帛理源仓促间没关的电脑屏幕,又看了看自己被碰倒的、已经凉透的茶杯。

那条刚刚因为共享一壶茶水而似乎缩短了的距离,仿佛在这一刻又被猛地拉远,中间隔起了一道更高、更冷的墙。

但郁程并没有感到气馁。

他反而更加确定,帛理源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之下,封锁着的是一个何等紧张、恐惧甚至伤痕累累的灵魂。

他需要更小心,但也更需要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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