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西戎远客五(第4页)
“时将军,帮帮我……”乌衡又难耐地唤了一声,带了些可怜兮兮的哀求,时亭别扭之余,鬼使神差地想,在这种无法自控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又是否能让完美无缺的伪装裂开一丝缝隙?
时亭决定在打晕乌衡之前,试着问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但当他回头,看到的却是他没料想到的一幕
——乌衡正歪靠在太师椅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含笑看着自己,眼神清明,脸色正常,没有丝毫中招的状态。
所以,刚才那两声是装的?时亭迅速意识自己被乌衡耍了,不悦地眯起了眼。
乌衡小把戏得逞,看着时亭那张向来清冷的脸上露出愠色,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又赶在时亭发作前长叹一口气,开始卖弄可怜:“时将军快来帮我一把,你刚才没把我的手臂放好,全折在了背后,压得好痛啊。”说罢,又是惊天震地的好一顿咳嗽,咳得眼睛都红了。
痛死你!时亭心里愤愤,但看到乌衡难受得不行,还是上前帮他把手臂挪了出来。
乌衡啧啧道:“时将军果然是菩萨心肠,如果今天不是你帮我,这只手臂大概要被压断了,如此大恩大德,我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
“好了。”时亭直觉此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紧打断,问,“二殿下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没中毒?”
“什么毒?”乌衡皱眉,满脸无知地将手一摊。
时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俯下身来与靠坐的乌衡对视,道:“一种能让你丧失神志,只臣服于无尽情欲,不知白昼黑夜的催情奇毒,常人根本无法抵抗。”
乌衡不禁一笑,问:“所以,时将军是给我下了这种毒吗?”
“自然不是。”时亭回答得很快,生怕慢了一步,就让某人又有了胡乱发挥的机会,“这种毒被有心之人放在了熏香之中,按理说,二殿下一进门就会中招。”
“是吗?”乌衡故作惊讶,语气似乎带了几分遗憾,末了迎着时亭审视的视线,主动地又凑近了些,含笑反问,“那时将军呢,时将军为何不中招?”
时亭窥探着近在咫尺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在天光映照下宛如宝石,明亮生辉,剔透无垢,实在干净得要命,就好像它们的主人已经向你坦白了一切。但事实是,这一切都是伪装,非常完美的伪装。
罕见的,时亭有一种自己也被审视的感觉,他能感觉到,乌衡真的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感兴趣。
时亭起身,错开与乌衡的眼神,道:“我大楚能人异士数不胜数,防个毒不是难事。”
乌衡看着一本正经胡说的时亭,跟着有样学样:“巧了,我西戎能人异士也数不胜数,防个毒也不难。”
讨人嫌的学人精。时亭腹诽一句,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转身走到离乌衡最远的椅子前,一掀衣摆落座,开始闭目眼神。
“时将军不去查查是谁下毒的吗?”乌衡望着闭目的时亭,肆意用目光描摹着对方如画的眉眼,问道。
时亭直言:“还不是时候。”
乌衡轻笑:“那什么时候才行呢?莫非时将军要与我在此等到天荒地老,从青丝垂肩到白发相对?我倒是愿意得很,但这里没吃没喝的,只能抓老鼠烤给时将军吃了,那味道,啧啧啧,可不太好吃。”
时亭问:“二殿下吃过老鼠肉?”
“吃过啊。”乌衡长叹一气,含笑看着时亭,脸上神情波澜不惊,语气却是可怜极了,“年少时被歹人掳出王宫,别说老鼠肉了,连能噎死人的观音土都吃过,而且那歹人恨透了我父王,疯了一样毒抽我,抽累了就往伤口上泼盐水,有时候是辣椒水,然后看着我惨叫,引以为乐,我这身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时亭听罢皱眉,睁眼看向乌衡,乌衡当即拿出手帕猛咳,一副说到伤心处就激动不已的模样。
“咳……咳时将军不用安慰我,都过去了,我知道的。”乌衡苦笑一声,然后又咳得更凶。
时亭透过此刻的乌衡,仿佛又看到了漫天风雪中,那个不敢抬头的阿柳,于是起身走到乌衡面前,轻拍后背帮忙顺气,另一只手下意识解下腰间荷包,倒出一把莲子糖递给乌衡。
“我并不擅长安慰人。”时亭直言,“这些,给你。”
时亭倒也不是不会说安慰的话,只是他始终觉得,再漂亮好听的话在真实的苦难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时将军这是在哄小孩?”乌衡边咳边反应极快地收下莲子糖,兜进了袖袋里,和那枚金钱镖放在一起。
说话间,外面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时亭警惕地蹲到地上,俯身将耳朵贴在地面,随即笑了:“是江奉的贴身侍卫,时候到了。”
说罢,时亭倏地起身,走到旁边博古架前,拿起上面的双耳玉瓶就开始砸,只闻啪的一声,价值连城的玉器转眼就成了一堆碎片,外面赶来的侍卫听到这动静,赶紧将耳朵贴到门扉上。
乌衡看了眼门口的影子,立即明白时亭是想将计就计。
时亭转身又拿了一个青花瓷瓶,厉声大喝:“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说着,时亭俯身靠近乌衡,耳语道,“二殿下配合一下吧。”
乌衡闻着时亭身上淡淡的茶香,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装傻问:“时将军要我配合什么?”
时亭直言:“二殿下今天出现在这里,就不想知道点什么吗?还是说,真的要在这里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