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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石子一样砸在身上,她衣裳尽湿,眼前浓白一片。
漫长的逃亡令她身体脱力,却还是摇了摇脑袋,费力地睁开眼皮,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她还要带小姰回家,回到她父兄身边。
凌曦往前动了一步,膝盖已经发软,似被谁绊住似的,身子忽然前倾,眼看就要跌落——
“三姑娘!”耳畔响着雾般的嗓音,双肩扶来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接住了,隐隐绰绰中,她窥得一副少时熟人的影子。
“三姑娘”是她未嫁人前,在凌家的名号。
肩上被人裹了氅,凌曦抬起头,双目掀张,欲看清来人,就听他着急说道:“大人让我护姑娘离开,姑娘跟我走吧!”
常家出事,凌殊听闻女儿跟王淑君在寺内祈福,赌了一把,赌她能活着出来。他派人传信给在京外办事的刘安,叫他护送凌曦去南方。
刘安是曾经授她弓箭的家臣。
凌曦听了他的话,身子轻晃,堪堪站稳后,随他上了马车。
乍来的安逸使人麻木,凌曦默了半晌,仿佛突然醒了过来,声音在雨丝中递出去,音量不高,好似在抖。
“常遇……”她断续须臾,“常家不在了……是吗?”
车门外没有回答。
凌曦心痛如绞,触目是一片黑暗,又或许是血红,她身不在常府,却仿佛能看见尸骸,能闻到血腥。
雨点打在车盖上,沉重,压抑。
凌曦疼得极了,也恨得极了,双手感知不到半毫力量,浑噩地想着,她的二十多年是否一场虚幻,突然不明白活着有何意义。
不曾发觉,怀中的小姰没有再哭,她安静了,圆润的小手动了两下。凌曦低头,就见她一双明眸望着自己,像是在问母亲因何垂泪。
凌曦禁不住双目通红,身体难遏地发抖,可是面对女儿,她竭力将所有情绪吞咽下去,心底无数次涌上回城的冲动,亦因为女儿而按捺。
她臂弯轻摇,摸了摸小姰的脸,声音如初缱绻。
“不怕、不怕……”
第94章似酒浓(六)早预料了会碰见知柔。……
翌日,知柔自房间出来,听说了魏元瞻也留宿东宫一事。
在宫人们口中,小将军昨夜醉酒,一个人于凉亭望着月色出神。
眼瞧他半边身子斜在外面,便有胆大的宫人上前提醒,他微笑了下,整衣欲离。不想垂手的动作将腰间玉佩拂去池中,那宫人犹不及反应,少年的身影已跳了下去。
搜寻一阵后,他抓着玉佩上来,衣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描摹出劲瘦的腰。
没能及时回避,站在亭中的宫人两颊晕红,忙垂睫引他去更换衣物。消息传到皇太孙那,便将他留了下来。
宫苑内无人不知西北回来的少年将军是太孙妃的胞弟,听昨夜领他更衣的宫人叙述,余人艳羡不已,聚在一团喁喁问道:“小将军生得什么样?与太孙妃一般绮美吗?”
宫人们的谈论飘到知柔耳中,她睫羽轻怔了下,不禁好奇——魏元瞻何时习得水性?
魏鸣瑛的人是这个时候来,请知柔到雨轩一见。
知柔见到魏鸣瑛,毕恭毕敬地跪地拜她,衣裳单薄,能够看清一副坚硬的骨头显在衣下。如此模样,魏鸣瑛敛住眉宇,上前搀她起来:“四妹妹和我见外了。”
今日不比昨夜,室内宫人多,哪怕低下头,眼睛也好似在她们身上,知柔不想被人拎出一点错处。
魏鸣瑛察她眼神,心下明了,无奈地弯一弯唇,色若春晓的容貌,笑容却不甚真心。
皇太孙恐魏鸣瑛忧思重,生出不堪的念头,是故,安排了许多人日夜照看。昨日因为进宫,这才免去些人手。
“昨夜住得还好?”魏鸣瑛拉着知柔在竹椅上落座,临窗的宫婢烹着一炉茶水,清淡的香气徐徐飘开,予人一种宁和的氛围。
知柔应道:“府中处处精致,臣女住得很好,多谢娘娘关怀。”
魏鸣瑛点一点头:“你是同元瞻一路回京的?”
知柔说是,须臾又听她问:“他不一样了,对吧?”
魏鸣瑛许久不曾见到弟弟,他回京的第一日,便来了东宫。
魏元瞻是跑来的。
正月天冷,院子里一株梅树下散着落英,风簌簌吹着,少年卸了甲剑,一拢利落的武将常服贴他身廓,挺直的脊梁像一把山河刀,额间挂着几许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