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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热茶泡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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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热茶泡馍

原田县卫生局新药开发办公室主任郑文杰,第二次来到下古林,还带着三个人,其中有两个穿着警服。他们一个个目光灼灼,气势逼人,直让人头皮发麻。这样的组合从村子里一过就有轰动效应,后面立即跟上来一大溜看热闹的人,而且这支队伍越滚越大,直奔武桂兰的医疗站。

焦起周正在用大铁锅熬药,院子里烟浪滚滚,药气冲天」

武桂兰和大女儿最婵刚给病人换完药,听到动静都出了屋子,一见这场面头发都挓挲起来了。一种不祥之感让武桂兰从后脊梁骨泛起阵阵寒意,并迅即地扩散到全身。发昏当不了死,焦起周硬着头皮迎上去,还尽量想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啊,郑主任,屋里坐!

不必了。郑文杰面色阴沉,眼瞳里闪出一股煞气,这股煞气掠过焦起周,盯住了他身后的武桂兰:上个月国家颁布了《药品管理法》,为了宣传贯彻《药品管理法》,前不久县卫生局召开汇报会,决定大力整顿非法行医,决心要狠,手段要硬,药品该没收的没收,该处以罚款的罚款,态度恶劣的还可以送交公安机关绳之以法。你们这个医疗站就在整顿之列……

焦起周硬着头皮拦了一句:郑主任,我们可不是非法行医,我和我爱人武桂兰都有卫生部门颁发的行医证。

郑文杰嘿嘿一笑:你有药品制剂证吗?

焦起周看看桂兰,桂兰也正无助地看着他。他们还从未听说过制药要领证,附近的专科诊所也都是自己制药,没有听说哪一家是有证的,为什么不去查他们?而他们敢这样想却不敢这样质问郑文杰,更没有胆量戗火。

郑文杰又逼问一句:说话呀,有没有药品制剂证?

焦起周只好摇摇头:没有。

行啦,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办事都得问应了砸实了。国家新发布的《药品管理法》规定,制售药品必须有药检部门、卫生部门联合下发的制剂证。没有这个证,就不能制药,更不能用这种私自生产的药治病。否则便是犯法,要以违法论处!

焦起周感到冤得慌:以前没有这个法,不能怪我们。现在既然有了《药品管理法》,我们就可以去领取制药证。你们拿什么去领证?我给过你们机会,你要领制药证就得拿出药的处方,让我们化验审核。你们嘴头上老爱说“回生灵”是根据家传秘籍“治榜奇方”研制成功的,可你们拿得出那个祖传的“治痨奇方”吗?拿不出!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秘方,你们只是以此来哄骗患者!

郑文杰的这一番话把焦起周两口子全噎住了。他气势凌人,将身子挺了挺,用眼睛扫视着院子,见院子里外都是人了,就提高嗓门问:你们这里还有多少病人?

十四个。

用不着再跟你们多费口舌了,我这次来是奉命行事,要按上头的文件办,现在宣布对你们的处理决定:一、三日内遣散所有病人;二、销毁你们自制的有药品,今后不得再私自制药:三、处以五百元罚款,五日内交清,过期不交就抓人。郑文杰随即向他带来的人下了命令:动手吧!

另一个穿便服的人显然也是内行,领着两个执法警察进了房子,从最东头的房子开始搜查,把所有的“回生灵”、“回生膏”都搜出来丢到院子里,然后架起柴火点着了,“劈劈啪啪”,烤得看热闹的人急忙后退。

那两个法警又垫着湿毛巾,把焦起周刚熬了一半的一大锅“回生膏”抬出来,倒进阳沟眼,顺手从墙角抄起一把洋镐,冲着铁锅“当啷”就是一下子,犹如平地惊雷,掠庭而过!

武桂兰连气带吓,心慌意乱,白痴似的瞪着眼,如同梦魇,突然间双腿一软,瘫了下去。站在旁边的焦最婵一把抱住了母亲,同时变变调地一呼喊。焦起周转身托住了她们母女,而后让最婵松开手,他一个人把桂兰抱进屋子,放到炕上,赶紧为她把脉。

桂兰脸色绛红,嘴唇发紫,呼吸急促。这显然是突遭变故,受刺激过重,造成肝气上逆,气血猛升,以至于清窍闭塞,神明阻蔽,引起突发性昏厥。

院子里的药烧得差不多了,郑文杰提高嗓门冲着屋里说:焦起周,我再强调一遍,五天以内把罚款送到县卫生局,过了期限,卫生局可就管不了你们的事啦!

焦起周没有应声。等郑文杰那一帮人走后,他便向最婵口授:古医十大方剂中的重剂,其道理就是重可镇怯。按《医学心悟》上的生铁落饮加减一生铁落500克,灵磁石30克,朱砂10克……

好在还有一部分干草药没有全被烧掉,最婵翻箱倒柜,凑齐了药,赶紧点火熬上。

郝武长刚才在院子里站着,武桂兰昏倒的时候才忙忙慌慌地跟着进了屋,整个事件他都看了个满眼,焦家人只是看病有能耐,遇到事情是一窝软蛋。砸锅烧药,一会儿工夫就倾家**产了,这也太冤大头啦!那么多好药怎么能让他们说烧就一把火给烧了?还要再罚五百块,这还叫人活吗?这种时候他应该表现表现,可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叫那两个警察吓得腿肚子直要转筋,要没有警察他早就冲上去了。现在那帮王八蛋已经撤出了院子,不能就这么便宜地让他们走了!

他一眼看到门后立着一把铁锨,伸胳膊抓到手里,猥琐中又带着异样的凶狠狰狞,冲着焦起周说:干爸,我去拦住他们,他们不让咱活,咱就不活啦!

焦起周脑子很乱,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郝武长提着铁锨冲出屋子,心头一惊,急忙站起身对院子里的人喊:拉住他!

挤在院子里的病号和看热闹的人,一见郝武长这副拼命的架势就拥上来围住了他,这个抓铁锨,那个拉胳膊。人们这一拉,郝武长更来了劲儿,显出泼天大勇,拼命挣扎着大叫:你们这是帮谁啊?他们不让咱活,咱也得让他们留下俩死的!

焦起周走出屋子喝住他:武长,别惹祸!

干爸,我不怕,自己做事自己当,反正我是光棍儿一条,一条光棍儿,自己吃饱连狗都喂了。我就想跟他们拼啦!

拉他的人也帮着劝阻:你当然不怕了,可你出了事还不是给焦大夫惹麻烦!

嘿!郝武长终于松开了抓着铁锨的手,冲着门外高声叫骂:我操他八辈儿祖奶奶!

焦起周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郝武长跳着脚地破口大骂,仿佛也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找回了一点面子。刚才郑文杰诬蔑“回生灵”是假的,是哄骗患者的把戏,如果亲身得到过“回生灵”好处的病人当时都站出来说句话,为“回生灵”辩解,拦着护着,那些人还能砸锅烧药吗?可当时没有一个人肯吭声。郝武长粗鲁,总算还是个有心的……

看见焦起周愣神儿,病人都围上来,说着安慰他的话。

但,病人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病,有的还没有完全被治好,有的基本治好了还想再巩固一阵儿,今后病情出现反复怎么办呢?再想拿药到哪儿去呢?还能不能再来找武大夫呢?各人有各人的问题,七嘴八舌,疑虑重重。

焦起周忧心如焚,比病人们更加沮丧,对今后的事一点谱儿都没有,也回答不了病人们的任何问题。但做医生的责任又促使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处理后事:整个事情你们都看到了,他们说我们是假医假药,你们最有发言权,你们说我们是在骗你们吗?“回生灵”、“回生膏”是假的吗?今后你们如果病情不好,还想找我们治疗,只能再联系,眼下大家还是先回去,趁着天早,收拾一下东西赶快动身吧!

事已至此,话又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病人们也只好大腿贴邮票——走人了!

平时这个洁净、火暴的院落,如今变成了拍摄灾难电影片的现场。烟熏火燎,人声嘈杂,空中飘**着灰烬,院子里的物件东倒西歪。病情比较重的活像战争中的重伤员,或被家属搀扶,或自己弯着腰拄着拐,慢慢地离开院子。即使已经被治好了的病人,也颇多留恋地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郝武长拄着铁锨站在院子正当中,撇着嘴角斜着眼,目送着一个个如残兵败将般的病号撤离了院子,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不睬,心里又涌动着一种熟悉的感觉一憎恨。因为憎恨,他身上的血似乎都流得更畅快了。

焦起周则看着郝武长,他知道这个干儿子也要离开了……这小子,除去说话粗俗一点,其他方面还真不错。可话又说回来,正因为他粗俗,才敢怒敢骂,自古草莽之士多仗义,看来不假。别看白给他治病,白管他吃住,还不烦不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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