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迷上丹珠(第4页)
“这样……我还是问问央金拉姆吧?”杨帅毕竟只是临时总指挥,不敢下决定。
“不用了,她不在这里,也不了解情况。”明珠看看几个摄友,笑了笑,说,“还好我没倒下,在这里一样可以看到好风景,拍到好片子。你们放心。”
几位摄友有些过意不去,坚持在附近给明珠找好了旅店,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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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很长吗
我打碎千年的滴漏
四个小时很久吗
我咬碎脆弱的磨齿
我即将被冻结时
太阳忽然照耀在额头
我的身心
在震颤中飞速旋落
我躺在你的田园里时
树木葱茏
鸟语花香
我一边听明珠的讲述,一边给刚才的诗续上了结尾。而视屏上,明珠蓬乱的头发依旧,眼神也迷茫依旧,她说:
理塘的夜又来了,我站在寺院对面的客房里,隔着木窗,能看见他白杨树一样的身影在帷幔上晃动。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像诗中写的那样,在夜幕里走出寺院。
我在那里等待,颂着他的诗。
我看见他起身拿书,看见他低头喝茶,看见他静静地坐在帷幔背后。
那是高原小镇上的最后一盏灯光。灯光熄灭了,夜色中,我没有听到柴扉开关的声音。狗叫着,却是在街道的那头……
5
天色还早,杨帅他们离开后,明珠开始悠闲地在理塘的街上闲逛。偶尔,看身边走过的人气喘吁吁,步履缓慢,她确信自己没有高原反应,而是患了“厌车症”——这几天她坐了太长时间的车,再加上这一段路况不好,她才会在车上就犯晕,下车站在地上就好多了。
理塘县城并不大,街道横平竖直的,中间建有小小的广场,小小的街心花园,明珠一会儿就转了一个来回。她欣赏着街两边一间一间挨着的商铺饭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本地藏民:男子披着乌黑的长发,女子细细地辫了一头密密的辫子,缀着五颜六色的珠子,看起来很有风情。理塘最好的旅游季节,是在藏历的六月,也就是阳历的七月左右,那时候,格桑花开了,草原上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但现在,无论是季节,还是生命,似乎都才开始准备。街上的游客不多,本地人也都是休闲地行走着,或者三三两两地坐在街口转角处聊天,眯着眼享受阳光恩赐,偶尔看到迎面的人,都友善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问候对方:“扎西得勒。”
破旧的街道两旁林立着一家家风格浓郁的民族商店,出售的都是本地人生活必备的日常用品,那些购物招牌也许是专为吸引旅游者的眼球才挂的,但在明珠眼里,却是一种张扬文化的方式。
当然,张扬文化的方式不仅仅是招牌,还有货物本身:藏式绸缎的花色品种更是让明珠眼花缭乱,那浓艳的红、滴翠的绿、明亮的黄、莹莹的蓝,一匹匹排放在架子上,相映成辉。明珠看着,忍不住想,要是在大都市的柜台上看到这份夺目的缤纷,一定会觉得太过俗艳太过浓烈了,可是放在这里却刚刚好——在这样云淡风轻的高原上,唯有如此浓重的色彩,才能让人立在天地间,与万物融为一体!“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唐僧”,到了高原才知道,闪光的也并不都是金子,还有铜壶和酥油灯盏;手工制作的唐卡旁,挂着拒绝还价的牌子……一家挨一家的店铺里琳琅满目,卖货的人和买货的人们一起,成为小街上流动的风景。穿着绛红僧袍的喇嘛三三两两地挤在人群里,他们与平常人一样购买毛巾、香皂和牙刷,一样在小饭馆里吃面条汤,一样谈笑风生地走着他们的路;穿着藏袍的妇女走过,腰间系着五色的氆氇;那些高大的康巴汉子,虽然不像电视剧里的演员那样,穿着夺目的服饰,但一顶毡帽、一双长靴,举手抬足已尽显男儿本色。
在理塘县政府门前的十字路口,有一个十来人的旅游团正围着“中华高城草原明珠”纪念碑。明珠走过去,看到有游客在拍照留念,忙把自己的相机也取了出来,请人家帮忙。导游在旁边讲解:“海拔4014米的理塘建于元至十五年,即公元1278年。在理塘这个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的地方,有‘康南黄教圣地’之誉的理塘寺坐落在城北,曾先后转世过第七世达赖格桑嘉措、十世达赖喇嘛、第七世、八世、九世、十世帕巴拉呼图克图,这里还是第五世嘉木祥呼图克图,蒙古国师三世哲布尊丹巴,第一、二、三世香根活佛等大德高僧的故乡,所以理塘又被世人尊为‘雪域圣地’……”
从新都桥一路走来,就是在这个时候,明珠才如醍醐灌顶一般地想了起来,这里是仓央嘉措想借仙鹤的翅膀飞来的地方。
她猛然间有些眩晕。
这天晚上,睡在理塘,明珠感觉自己正进入一个似乎从前世就开始逐渐接近的时空。
没有人来催促她上路,明珠酣畅地睡了一个懒觉。她感觉自己很久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了,临行时央金拉姆和杨帅把高原反应形容得那么恐怖,现在看来,却未必真有他们说得那么恐怖,至少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强烈的高原反应。
吃过早饭,明珠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理塘的周围走,直到走近一座寺院。
寺院门口的玛尼堆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边上有三个人正低头刻着经文,随着字的形成,有粉末在他们手指间如沙尘一般地落下。
见明珠好奇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刻经的人用生硬的四川话问她:“你从哪里来?”
“成都。”明珠回答。
他们“哦”了一声,不再问了,继续埋头刻经。明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取出相机,把镜头对准他们。刻经的人被明珠的相机吸引,都仰起脸,面对着镜头。那个刚才和她说话的人指指相机,问:“可不可以看看呀?”
“可以的。”明珠把相机交给那个说话的人,教他使用,那人学着拍了一张同伴,三个人就挤在一起看照片,粗糙的大手在显示屏上晃悠,让明珠心里涌起莫名的惆怅——谁会透过玛尼堆想到这些手呢?
告别他们,明珠沿着石块铺砌的路面漫无目的地往上走。高原的太阳将她烤得昏沉沉的,明珠感觉有些胸闷气喘,便坐在树影下休息。就在这时,她意外地看到有几朵小花从一个破旧的红色木门里探出头来,看上去是那么鲜艳那么俏皮。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浑身清爽了、轻盈了,起身朝着那枝花走过去。
走进那个破旧的红色木门,明珠站在了一座非常安静的小院里,看到小院两边的土房子门前都悬着布帘,布帘上各种各样的吉祥图案,让空气里都有了神秘的味道。明珠在土房子外面走着走着,终于无法克制自己,掀开了其中一个布帘,竟发现布帘里面还有一个敞开着的木门。屋里席地坐着几个喇嘛,正在轻声交谈。见明珠进去,其中一个喇嘛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喇嘛的汉语很生硬,明珠勉强能听懂。好半天才明白,原来这是他们的起居室:棉被和毛毯直接铺在泥地上,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几本书零散地搁在窗台上。一台破旧的收录机也放在地上,正放着磁带。喇嘛们友善地请明珠坐下,邀她一起听经文。那台录音机开始发出的声音不是很清晰,说上几句就会停下来,间歇一会儿儿,声音再起。像一段曲调自由节奏缓慢的旋律,慢慢开始,娓娓道来。喇嘛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神定气闲,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慢地,都目视虚空地进入禅定状态,又好像随着那声音的讲解,而进入了另一个超越时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