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欺师灭祖的大师兄(第2页)
“师爸,咱们怎么办?”冯山雄欠了欠身子,轻声问着。
古清治动了,抬头审视着几人,当时懵然无知的年轻小伙已经人过中年,自己也已耄耋老矣,平时偶尔谈及,几个人都说找到要如何如何,不过真正找到了,却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古清治顿了顿,莫名其妙地说:“有句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说得很好,记得你们入门时候是怎么学的吗?”
“七十二行,诈骗为王。”寇仲见师爸眼睛射过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还有呢?”古清治问,却是眼光投向了吴荫佑。“入得此行,回头莫想。”吴荫佑道。
“山雄,这几句你理解了吗?”古清治再问。“理解了,是说这行回不了头。”冯山雄道。“那为什么回不了头呢?”古清治又问。
这下三个人懵了,互视了眼,为钱?为女人?为地位?为过上好生活?当然一切要归结到钱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七十二行都脱不了这个“利”字,不过似乎师爸不会谈及这么简单的问题。
“呵呵,你们有点长进了,起码不信口开河了。”古清治笑了笑。水开了,倒了杯,第一遍洗茶,第二遍滤茶,第三遍水才盖上壶,拿在手等着,古清治慢条斯理地说,“有些人并不是因为衣食无着才骗,有些人家产万贯依然在骗,去掉钱这个表象,其实骗子存在的意义,是对世人的愚弄和通过愚弄得到的那种满足感。就像好色嗜酒一样,这种瘾已经深入我们骨子里了,所以我们停不下来,所以端木也停不下来,终有一天,还是要碰在一起的……”
“师爸,十几年了,我们可还都是土包子,要是没您点拨,我现在没准儿还是个开车给人送货的卖鱼佬……端木当年就比我们都强,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们恐怕和人家更站不到一起了。”寇仲说了句,虽然有点丧气,可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别说报什么一箭之仇,以现在双方地位的悬殊,恐怕见一面都难。
“你还没听懂。”古清治斟着茶,四个杯子依次斟着,依然慢悠悠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骗子都不会有好报,既然都停不下来,那迟早都会有恶报……我已经有了,你们可能也会有,端木他根本逃不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等了十六年,这个时候……快到了。”
茶斟好了,古清治依次摆着,每人面前一杯,很小的茶碗,倾着身子端茶的冯山雄接了句:“师爸,您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要不干脆点儿,花钱找人做了他。”
阴森森的,寇仲听得头皮发麻,道上因为争利刀枪不长眼要命的事倒不罕见,只不过安逸得久了,真要再掺和这事,谁都会踌躇。再看师爸,却摇摇头,示意众人品茶,随意地说:“那行你不熟悉,未必干得利索。”
“那我们怎么办?人在国外,咱们要到那个地头找人可就成了外来户了,更干不利索。”冯山雄道。
“既然不方便,那就让他回来嘛。十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放松警惕了,十六年的荣华,足够膨胀他的自信心了,我想他一定以为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就算你们在,恐怕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古清治道。
“这个不好办吧?”寇仲道。
“好办,给他一个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中州毕竟是他老家,总能找到理由的,人都有弱点,他的弱点不那么难找。”古清治道,手示意着,喝完茶的弟子杯子刚沾桌,又倒上了第二杯。一直未发言的吴荫佑斟酌着师爸的话,对于师爸的能力并不怀疑,想了想,只提了个小小的建议:“师爸,要这样的话,需要个生面孔。我们认识他,他也认识我们,如果我们直接出面,他马上就会联想到您还活着,不管怎么做,都不能用熟人,否则他还能想到是您在幕后。端木有多聪明不用我说了,即便我们几个卷走一千万,也未必能混到今天他这个身份吧?”
“有人选了,我给他找了个好对手……不过还需要点儿时间。既然我们栽了一次又重新爬起来了,那么这次栽倒的,就应该是他了……”
古清治轻描淡写地说着,冯山雄和吴荫佑一愣,没有省悟到找到的这个人是谁。寇仲怔了怔,想到了黄河景区,想到了那个谋面不多的年轻人,有点不太相信,不过看着师爸很严肃,压抑着这份好奇,没有再问。
于是又静默了,只听得见斟进茶杯的水声,只看得见,茶色深红如血……
世界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既然有为公而忘私的,同样有事事为己的;既然有蝇蝇苟苟的,同样也不缺淡泊名利的;既然有志存高远的,当然也有得过且过的;既然有苦心孤诣的,那也不缺醉酒当歌的。
这不是想表扬谁,对照每句后面的,基本就是帅朗的生活写照,得过且过蝇蝇苟苟这么多年,终于在景区找到了一个闷声发财的机会,一天少则几千元、多则上万元的钞票揣进兜里,那叫什么感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辛苦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这段时间净想着怎么憋坏水折腾,还真没有开怀畅饮来一次对酒当歌。今儿终于有机会了,兄弟几个聚着欢送杜玉芬,杜玉芬很动情,很舍不得这帮说话办事都仗义的爷们儿,席间是频频劝酒,得,三圈过来倒让杜玉芬先喝多了。好在今天有俩闲人,派小平果把杜姐先送走了,剩下诸人难得一聚,吆五喝六开怀大喝,先啤后白,白后再加啤,他们在南郊刚出景区不远的天宇酒店喝得东倒西歪,等平果送杜玉芬回来,差不多都喝多了。
喝多了就喝多了吧,还都不服气,田园知道帅朗的性子,都快打烊了人都不走,实在架不住了,干脆要了几瓶高度西凤酒摆桌上,撺掇着帅朗和几个人对瓶吹……这办法好,吹了半瓶,呼里隆咚全栽了,终于能回家了。
于是田园、平果,加上小皮三人,像抬饮料件一样把五个喝多的抬进货厢车里,酒店里的服务员看西洋镜般地看着几个烂醉如泥的人,都远远指点着笑。就有一个稍清醒点儿的黄国强,抬上车居然爬着跳下车了,下车就下车吧,谁知道下了车当街脱了裤子,来了个随地小便,引得过往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居然还有拿着手机拍照的。吓得田园几个又劝又拉,出了一身汗才把这货哄回车里,干脆货厢门一关,上锁了。
折腾,使劲折腾,哪个也不安生,安生的只有程拐,两百多斤的体重,比两头母猪还难抬,不出几身汗,根本回不了家。一路上把平果和田园累得吭哧不断,开车的皮军军倒笑了,边说边笑,你们来了,我就轻松了啊,这几个哥们不能见酒,一见酒就醉,一醉就不认识回家路了,我这一个月都送了八趟了……
田园和平果面面相觑。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五龙村,下车叫着门,半天披着衣服才出来,看着三个人拽胳膊抬腿,被抬那位呼噜呼噜发臆症,那不是帅朗是谁,老皮摇摇头道:“哎呀,这几个年轻人呀,火力旺啊,咋能喝成这样?”
“这喝了就睡都不错了,还有个脱裤子在大街上不走的。”小皮说着,扶着头,干脆放到了田园肩上,田园背着,俩人护着,好在这位不怎么肥,直抬进了房间,老皮叫着俩人到屋里大坑上休息,刚放下喘了气,平果把帅朗脑袋摆正,盖上被子。刚覆好被子,因为离得太近了,醉里那位发臆症的搂着平果的脖子就来了个强行非礼,啵啵啵乱啃一通,边啃边糊里糊涂地喊道:“桑姐,我想死你了,别走、别走……”
“放开,放开,看我是谁呀?”平果手忙脚乱,使劲扯着帅朗的胳膊撂过一边,狠狠地朝臀部擂了两拳头。谁知道这货醉得早不省人事了,翻了个身,抱着枕头,骑着被子,又鼾声如雷呼呼大睡了。
田园看着笑得肚子直疼,干脆不理会了,拉着平果,出了房间,带上门,奇怪地问道:“桑姐是谁呀?你送的那位不姓桑呀?”
“屁哥,你太老土了,现在谁没几个炮友啊,总不能紧着一个妞干吧?”平果抹着脸上的唾沫,指着屋里的说了句,“现在二哥也是个小款爷了,不搞几个女人都对不起这身份。”
“那倒是……平果,说正经事啊,你真不回广告公司了?我是失业了没办法,你可还没失业啊。”田园提醒了句。俩人坐到了院子里,夏夜里的凉风习习,这个时候却是最凉爽最惬意的时候,平果一屁股坐下来,拍拍院子里码了一人多高的饮料箱,咂巴着嘴,心里无着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二哥这儿,这条件实在是……咂……”
无语了,很无语了,穷乡僻壤、破房烂墙,说是留下,可留得有点心虚。想了想又安慰自己说:“不过有些事不能看表面,咱们几个就数帅朗能折腾,可你不能否认,也数人家干得漂亮。我觉得二哥说得好,打工打工,迟早落空,就业就业,迟早失业,不管干什么,都不如自己干……老屁,你不是才来一天就想打退堂鼓吧?”
“打什么退堂鼓呀?我还有地方退吗?我是担心咱们干什么?景区早被老黄、程拐、罗嗦他们几个划开片了,咱们这情况又不跟他们一样,人家社会上混得早,好歹手里有点本钱,可咱们有什么?我干了两年,除了吃饭租房,省,省,省,都没攒够一万块钱,过年过节回家我就心虚,只怕开销大了……”田园白活着难处,听得出对这次选择的担忧。平果拍着田园的肩膀道:“老屁你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小心眼太多不好,你觉得二哥能亏待了咱们吗?”
“那倒不会。”田园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