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与商人（第1页）
贵族联合声明发布后，如同在王都投下了一道无声的禁令。杜·博瓦仲裁所门前，彻底冷清下来。原本还会有些许抱着试试看心态的访客，如今连这些身影都消失了。街道上偶尔路过的行人，目光触及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时，也大多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或是流露出混杂着同情与畏惧的复杂神色，仿佛那门楣之上悬挂的不是招牌，而是一道催命符。
露珠坐在空荡荡的接待台后，双手托腮，望着门外寂寥的街景，小脸上写满了忧愁。老约翰则更加警惕，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内，耳朵竖起着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仲裁所内，只剩下翻阅卷宗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喧闹，更反衬出室内的死寂。
雪上加霜的是，下午时分，仲裁所仅存的几个还在进行中的案子的委托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派人送来了解除委托的信函。理由五花八门，有的含糊其辞，有的直接坦言承受不住压力，宁愿放弃追索权益，也不敢再与杜·博瓦仲裁所有任何瓜葛。
“小姐……汉森先生家也来信了，说……说不告了……”露珠拿着最后一封解约函，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崩溃。这意味着，仲裁所暂时失去了所有的收入来源。
妮可坐在里间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那些解约函，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没有去看那枚警示着“清除开始”的声明抄录，也没有去碰怀中那枚冰冷的古金币。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大脑在魔法羽毛笔的辅助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分析着眼前几乎无解的困局。
经济封锁，政治孤立，客户流失……对方用的是阳谋，凭借的是绝对的实力和影响力碾压。她可以尝试寻找不依赖贵族订单的小供货商，可以尝试接触更底层的、或许不那么惧怕贵族威胁的客户，但这都需要时间，而且杯水车薪。对方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时间。
“清除”的利剑悬于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她就像暴风雨中一艘孤立无援的小船，四周是滔天巨浪和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难道，刚刚起步的事业，就要这样夭折？她所要贯彻的“规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真的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和压力达到顶点时，仲裁所那扇几日来罕被敲响的大门，传来了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叩击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和……笃定。
老约翰浑身一紧，立刻握紧了藏在身后的短棍，眼神锐利地望向门口。露珠也吓得站了起来，紧张地看向妮可。
妮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老约翰微微颔首。
老约翰深吸一口气，上前，缓缓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的，并非预想中凶神恶煞的打手，也不是趾高气扬的贵族仆从。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低调却用料考究旅行斗篷的男人。他身形高挑，面容被斗篷的阴影遮住大半，只能看到一个线条清晰、略显瘦削的下巴和一抹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唇角。他手中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与周遭压抑氛围格格不入的从容气度。
“请问，这里是杜·博瓦仲裁所吗？”来人的声音响起，温和而富有磁性，如同陈年的醇酒，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隐隐透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是……是的，您有什么事？”露珠壮着胆子问道，依旧保持着警惕。
来人微微抬起手，做了一个表示无害的手势，微笑道：“我是一名商人，听闻妮可小姐善于解决复杂的契约与权益纠纷。我手头恰好有一桩颇为棘手、利润也尚可的生意，想与妮可小姐谈一谈合作。不知妮可小姐是否方便？”
商人？合作？
在这个所有合作者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
妮可从里间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绝不简单。那从容的姿态，那精准出现在她最困境时刻的时机，还有那隐隐让她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的目光掠过对方斗篷领口一个不起眼的、用暗线绣出的纹样——那是一个极其简化的天平与卷轴图案。
厄里斯的神徽！
尽管极其隐蔽，但她对这类符号已经太过敏感！
心脏猛地一跳，但她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我就是妮可。”她平静地开口，“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又是什么样棘手的生意，需要在眼下这个时候，来找我这样一个……麻烦缠身的人合作？”
那位“商人”迎上妮可审视的目光，兜帽下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许。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洁的礼节。
“您可以叫我……埃利奥特。”他用了显然是个化名的名字，然后直起身，目光仿佛能穿透阴影，直视妮可的双眼，“至于生意，正因为它足够棘手，牵扯的利益方有些……特殊，所以才更需要一位像您这样，不畏强权、恪守规则的专业人士。”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而且，我认为，越是身处漩涡中心，有时越能发现常人难以触及的……破局契机。或许，我的这桩生意，不仅能为我带来收益，也能为妮可小姐您，带来一丝打破僵局的……‘东风’。”
“东风？”
妮可凝视着这位自称埃利奥特的厄里斯信徒，或者说这就是他本人？，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是陷阱？还是真的契机？是“清除”计划的一部分，还是那位神秘投资者在“试探”之后的新动作？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近乎绝望的关口，对方带来的“合作”提议，就像黑暗中唯一透出的一丝微光。
她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埃利奥特先生，里面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