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一02(第2页)
皇父音甫卿士,番維司徒。家伯維宰[36],仲允膳夫。棸側留反子内史,蹶俱衛反維趣七走反馬叶满補反。楀音矩維師氏,豔餘贍反妻煽音扇方處。
賦也。皇父、家伯、仲允,皆字也。番、棸、蹶、楀,皆氏也。孔氏曰:「父及伯、仲是字之義,番、棸、蹶、楀單言人[37]。棸子,以子配之,若曾子、閔子然,故知皆氏。」卿士,六卿之外,更為都官,以總六官之事也。或曰:卿士蓋卿之士。《周禮》大宰之屬有上、中、下士,《周禮》大宰卿一人,宰夫上士八人,中士十六人,下士三十二人。《公羊》所謂「宰士」,愚按:見《公羊傳》隱元年。《左氏》所謂「周公以蔡仲為己卿士」是也。蔡九峯曰:「周公為冢宰,食邑於圻内,圻内諸侯孟、仲二卿,故周公用仲為卿。」蓋以宰屬而兼總六官,位卑而權重也。愚按:以宰屬而揔六官,固位卑權重矣。如前説為都官,以揔六卿,亦位卑而權重也。故詩人首言之焉。司徒掌邦教,冢宰掌邦治,皆卿也。《周禮·天官》:「大宰,卿一人。」《地官》:「大司徒,卿一人。」膳夫,上士,掌王之飲食嗣膳羞者也。《天官》:「膳夫,上士二人。」鄭氏曰:「食,飯也;飲,酒漿也;膳,牲肉也;羞,有滋味者。」内史,中大夫,掌爵禄廢置殺生予奪之法者也。《春官》:「内史,中大夫一人,掌王八柄之法。」趣馬,中士,掌王馬之政者也。孔氏曰:「《夏官》:『趣馬,下士。』」此言中士者,誤也。師氏,亦中大夫,掌司朝得失之事者也。《地官》:「師氏,中大夫一人,居虎門之左,司王朝,掌國得失之事。」注曰:「司,猶察也。察王視朝,若有善道可行者,則以詔王,記君得失,若《春秋》是也。」美色曰豔,豔妻,即褒姒也。煽,熾也。王介甫曰:「言其勢盛,若火之煽然。」方處,方居其所,未變徙也。○言所以致變異者,由小人用事於外,而嬖妾蠱惑王心於内,以為之主故也。李迂仲曰:「此上三章言灾異之事,下五章言灾異之由,由所用非人也。故責外所用之人,又責其内寵,言所以致之之由也。」
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叶謨悲反?徹我牆屋,田卒汙音烏萊叶陵之反。曰予不戕在良反,禮則然矣叶於姬反。
賦也。抑,發語詞。時,農隙之時也。作,動。即,就。卒,盡也。汙,停水也。萊,草穢也。孔氏曰:「汙者,《記》曰『汙其宫而瀦焉』是也[38]。萊者,《楚茨》云『田萊多荒』是也[39]。戕,害也。」○言皇父不自以為不時,欲動我以徙,而不與我謀,乃遽徹我牆屋,使我田不獲治,卑者汙而高者萊。又曰非我戕汝,乃下供上役之常禮耳。彭氏曰:「三代之君,不敢鄙夷其民以從己之欲,每有興作,謀及庶民。如盤庚遷都,登進厥民而告之。三代世守此道,故詩人曰:『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孔氏曰:「皇父以親寵封於畿内[40],築都邑[41],令邑人居之。役之不以時,先毁墻屋,而後令遷邑人,廢其家業,故述其情如此。」謝疊山曰:「皇父使民無以為生矣,乃『曰予不戕』,虐汝也,下供上役,禮則當然。其不仁甚矣!」王介甫曰:「此章專言皇父專恣,而害及於民也。」
皇父孔聖,作都于向式亮反,下同,擇三有事,亶侯多藏才浪反。不憗魚觀反遺一老,俾守我王叶于放反。擇有車馬,以居徂向。
賦也。孔,甚。聖,通明也。王介甫曰:「皇父自謂甚聖,故因而譏之曰『孔聖』也。」都,大邑也。《周禮》:畿内大都方百里,小都方五十里,皆天子公卿所封也。向,地名,在東都畿内,今孟州河陽縣是也。愚按:孟州河陽縣,今屬河東山西道。三有事,三卿也。孔氏曰:「皇父封圻内,當二卿,今立三卿,以比列國也。」亶,信。侯,維。藏,蓄也。憗者,心不欲而自强之詞。有車馬者,亦富民也。徂,往也。○言皇父自以為聖,而作都則不求賢,而但取富人以為卿。又不自强留一人以衛天子,但有車馬者,則悉與俱往,不忠於上,而但知貪利以自私也。謝疊山曰:「皇父棄舊臣耆德而不用,不能强勉留一老以守我王,其不忠甚矣。平王東遷,作《文侯之命》,推原召亂之由,亦曰『罔或耆夀俊在厥服』[42]。西周之亡,實兆於此。使皇父秉政之時,能留一老以守我王,如周、召之師保,如仲山甫之保王躬,則幽王有馮有翼,未至於身辱國亡也。皇父之罪,莫大於此。」
黽民允反勉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囂囂五刀反。下民之孽魚列反,匪降自天叶鐵因反。噂子損反沓徒合反背蒲昧反憎,職競由人。
賦也。囂,衆多貎。孽,災害也。噂,聚也。沓,重複也。職,主。競,力也。○言黽勉從皇父之役,未嘗敢告勞也,猶且無罪而遭讒。蘇氏曰:「無罪而且見讒,而況敢告勞乎?」然下民之孽,非天之所為也。噂噂沓沓,多言以相説,而背則相憎,專力為此者,皆由讒口之人耳。陳少南曰:「噂,聚談也。沓,猥并也。小人相見之状如此,背則憎疾也。用如此小人在位,所以興孽,未可歸於天也。」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莫背反,叶呼洧反。四方有羡徐面反,我獨居憂。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天命不徹叶直質反,我不敢傚我友自逸。
賦也。悠悠,憂也。里,居。痗,病。羡,餘。逸,樂。徹,均也。○當是之時,天下病矣,而獨憂我里之甚病。且以為四方皆有餘而我獨憂,衆人皆得逸豫而我獨勞者,以皇父病之,而被禍尤甚故也。然此乃天命之不均,吾豈敢不安於所遇,而必傚我友之自逸哉!謝疊山曰:「君子不以一身之憂勤為賢,亦不以衆人之逸樂為非。凡人命有窮通,我之憂勤乃天之所付者,如是安之而已,不敢效我友之自逸也。其詞甚婉,其志堅而不可變也。」愚按:上章既言「匪降自天」,而此復以勞逸不均歸於天命者,亦無所歸咎之詞也。
《十月之交》八章,章八句。胡庭芳曰:「王氏云:『此詩前三章言災異之變。四章言致災由於小人。而皇父,小人之魁也,故五、六章專言皇父之惡。七章言小人在位,天降之災,則天變生於人妖也。八章言己之憂勞,而一篇之義終矣。』」
《序》:「大夫刺幽王也。」
浩浩昊天,不駿其德。降喪息浪反饑饉其靳反[43],斬伐四國叶于逼反。旻密巾反天疾威,弗慮弗圖。舍音赦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無罪,淪胥以鋪普烏反。
賦也。浩浩,廣大也。昊,亦廣大之意。駿,大。德,惠也。穀不熟曰饑,蔬不熟曰饉。疾威,猶暴虐也。慮、圖,皆謀也。舍,置。淪,陷。胥,相。鋪,徧也。○此時饑饉之後,羣臣離散,其不去者作詩以責去者。故推本而言,昊天不大其惠,降此饑饉,而殺伐四國,如何旻天曾不思慮圖謀而遽為此乎?愚按:首章推本而言天變也。元氣廣大為昊天,仁覆閔下為旻天。故此章以昊天言不駿其德,以旻天言其疾威,天非有二也,蓋亦無所歸咎,而各以義類歸怨於天耳。彼有罪而饑死,則是既伏其辜矣,舍之可也。此無罪者,亦相與而陷於死亡,則如之何哉?
周宗既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勩夷世反。三事大夫,莫肯夙夜叶弋灼反。邦君諸侯,莫肯朝夕叶祥龠反。庶曰式臧,覆芳服反出為惡。
賦也。宗,族姓也。戾,定也。正,長也。周官八職,一曰正,謂六官之長,皆上大夫也。離居,蓋以饑饉散去,而因以避讒譖之禍也。我,不去者自我也。勩,勞也。三事,三公也。董鼎曰:「陳夀翁云:『如漢魏以來,史云位登三事,皆指為三公。』」大夫,六卿及中下大夫也。臧,善。覆,反也。○言將有易姓之禍,其兆已見,而天變人離又如此。愚按:「易姓之禍,言周宗之滅也。天變,上章所言是也。人離,此章所言是也。」庶幾曰王改而為善,乃覆出為惡而不悛也。李迂仲曰:「時王上為天所怒,下為民所怨,内則宗族破滅,外則羣臣諸侯攜貳,孤立而不懼,此所謂安其危而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范氏曰:「『靡所止戾』,未知天之所命,民之所定也。『莫肯夙夜』,無在公之節也。『莫肯朝夕』,無尊王之禮也。」嚴氏曰:「二章言人心離散也。」或曰:疑此亦東遷後詩也。陳器之曰:「『亦』字乃因前《正月》篇而言耳。」愚按:詩言周宗既滅,似亦道已然之事,而非慮其將然之辭,似果作於東遷之後也。
如何昊天叶鐵因反,下同,辟言不信叶斯人反。如彼行邁,則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賦也。如何昊天,呼天而訴之也。辟,法。臻,至也。凡百君子,指羣臣也。○言如何乎昊天也,法度之言而不聽信,則如彼行往而無所底至也。然凡百君子,豈可以王之為惡,而不敬其身哉?不敬爾身,不相畏也;不相畏,不畏天也。蘇氏曰:「君子呼天而告之曰,奈何哉,法度之言,王終莫肯信者,如人恣行而忘反,我不知其所至矣。」輔氏曰:「法度之言,聽而行之則績效隨見,有所底止。今既不聽法度之言,則如猖狂妄行者,亦將何所底至哉?常人之情無特操者,見王所為如此,則皆從風而靡,故戒之曰:『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豈可因王之為惡而遽自放逸,以棄其身哉?人惟一心而已,能敬其身,則能敬人、能敬天矣。詩人發此意,至為深切,學者不可不深體而力行也。」王介甫曰:「世雖昏亂,君子不可以為惡,自敬故也,畏人故也,畏天故也。」愚按:三章言王不見聽,而己不可忘其忠敬也。
戎成不退叶吐類反,下同,饑成不遂。曾在登反我暬思列反御,憯憯于感反日瘁徂醉反。凡百君子,莫肯用訊叶息悴反。聽言則答,譖言則退。
賦也。戎,兵。遂,進也。《易》曰:「不能退,不能遂」是也。《易·大壯》上六曰:「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暬御,近侍也。《國語》曰:「居寢有暬御之箴」,愚按:《楚語》「暬」作「褻」,注云:「近也。」蓋如漢侍中之官也。憯憯,憂貌。瘁,病。訊,告也。○言兵寇已成,而王之為惡不退;饑饉已成,而王之遷善不遂,使我暬御之臣,憂之而慘慘日瘁也。凡百君子,莫肯以是告王者,雖王有問而欲聽其言,則亦答之而已,不敢盡言也。一有譖言及己,則皆退而離居,莫肯夙夜朝夕於王矣。其意若曰:王雖不善,而君臣之義,豈可以若是恝乎?劉辰翁曰:「『聽言則答,譖言則退』,八字極臣下落落之態。」輔氏曰:「『聽言則答,譖言則退』,則皆不敬其身者。『聽言則答』,面從者也;『譖言則退』,畏罪者也。面從者,不盡其情;畏罪者,唯知有己。皆不能敬也。暬有習之意,自謙之辭也。」愚按:四章言王為不善,而羣臣無忠告也。
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尺遂反,維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
賦也。出,出之也。瘁,病。哿,可也。○言之忠者,當世之所謂不能言者也,故非但出諸口,而適以瘁其躬。佞人之言,當世所謂能言者也,故巧好其言,如水之流,無所凝滯,而使其身處於安樂之地。蓋亂世昏主,惡忠直而好諛佞類如此,詩人所以深歎之也。胡庭芳曰:「五章言忠佞不分,禍福反易也。」輔氏曰:「上章既責諸臣,故此下兩章則又體其情而言之。此章言彼其所以離散而去者,蓋亦有不得已者。蓋言之忠者,則非但出諸口,適以病其身。至於『巧言如流』,順從而不逆者,乃使其身得處於休逸之地,則彼其所以離散而去者,是豈得已哉?其志亦可哀也已。」愚按:「哀哉」二字,見詩人深歎之意。
維曰于仕鉏里反,孔棘且殆叶養里反。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叶奬履反[44]。亦云可使,怨及朋友叶羽已反。
賦也。于,往。棘,急。殆,危也。○蘇氏曰:「人皆曰往仕耳,曾不知仕之急且危也。當是之時,直道者,王之所謂不可使,而枉道者,王之所謂可使也。直道者,得罪於君,而枉道者,見怨於友。此仕之所以難也。」嚴氏曰:「六章言亂世進退皆有咎也。從道則違時,從時則違道。寧得罪於天子,不可得罪於公議也。」孔氏曰:「朋友之道,相切以善,今從君為惡,故朋友怨之。」輔氏曰:「此章則又言人皆曰往仕,而不知仕之急且危也,何者?直道而盡言者,則得罪於其君;巧言以徇人者,則見怨於其友。蓋朋友以相切磋為道,若枉道以從君,則朋友必見棄絶矣。以是言之,則當時之仕,又豈易為哉?忠言獲罪,而巧言處休,直道見抑[45],而枉道見容,皆亂世之常事也。」
謂爾遷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叶古胡反。鼠思息嗣反泣血叶虚屈反,無言不疾。昔爾出居,誰從作爾室?
賦也。爾,指離居者。鼠思,猶言癙憂也。呂與叔曰:「癙憂,幽憂也,與『鼠思』義同。」○當是時,言之難能而仕之多患如此,愚按:此承上文五章、六章而言也。故羣臣有去者,有居者。居者不忍王之無臣,己之無徒,則告去者使復還于王都。去者不聽,而托於無家以拒之,至於憂思泣血,何氏曰:「孔氏云:『人淚必因悲聲而出,若血出則不由聲也。今無聲而涕出如血之出,故曰泣血。」有無言而不痛疾者,蓋其懼禍之深至於如此。然所謂無家者,則非其情也,故詰之曰:昔爾之去也,誰為爾作室者,而今以是辭我哉?嚴氏曰:「七章責引去者也。」輔氏曰:「此章則又盡言己意,以告諸離居者,使之復反於王都。彼既不從,則又言其痛切之情為可念者,而猶盡言以詰之,而庶其或見聽。可謂既能盡人之情,而又能盡己之志也。然則此暬御之臣,蓋亦非常人矣。」
《雨無正》七章,二章章十句,二章章八句,三章章六句。
歐陽公曰:「古之人於詩多不命題,而篇名往往無義例。其或有命名者,則必述詩之意,如「巷伯」、「常武」之類是也。今《雨無正》之名,據《序》所言,與詩絶異,當闕其所疑。」元城劉氏曰:「嘗讀《韓詩》有《雨無極》篇,《序》云:『《雨無極》,正大夫刺幽王也。』至其詩之文,則比《毛詩》篇首多『雨無其極,傷我稼穡』八字。」愚按:劉説似有理。然第一、二章,本皆十句,今遽增之,則長短不齊,非詩之例。又此詩實正大夫離居之後,暬御之臣所作。其曰「正大夫刺幽王」者,亦非是。且其為幽王詩,亦未有所考也。愚按:詩文四章言「曾我暬御,慘慘日瘁」,固可見其作於暬御之臣矣。但二章首言「周宗既滅」,繼言「正大夫離居」,卒章又言「謂爾遷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似是東遷之際,羣臣懼禍者,因以離居不復隨王同遷於東都,故見於詩詞如此。而《文侯之命》亦曰:「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則其驗也。參考《正月》所謂「赫赫宗周,褒姒烕之」,及《節南山》「國既卒斬,何用不監」等語,疑此三詩猶皆為東周之變雅,其後《雅》亡於上,而《國風》作於下,於是《春秋》託始於隱公,實為平王之四十九年也。
《序》:「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衆多如雨,而非所以為政也。」
此《序》尤無義理,歐陽公、劉氏説已見本篇。
祈父之什十篇,六十四章,四百二十六句
詩傳通釋第十一
[1]「陵之」原作「云俱」,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一改。
[2]「云俱」原作「汪胡」,據朱熹《詩集傳》卷十一改。
[3]「輝」,謝枋得《詩傳注疏》卷中作「鮮」。
[4]「他」,朱熹《詩集傳》卷十一作「它」,呂祖謙《呂氏家塾讀詩記》卷二十作「他」,今從呂書。
[5]「蓫」原作「遂」,據四庫本及朱熹《詩集傳》卷十一改。
[6]「蓫」原作「遂」,據四庫本及朱熹《詩集傳》卷十一改。
[7]「筆」原作「逼」,據明修本、四庫本及朱熹《詩集傳》卷十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