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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面包(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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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思考着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事,一个钳子般的手就死死捏住了我的下巴,我眼中瞬间涌出生理性的泪水。她强迫我抬起头,面对无数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看看这个新来的!”弗兰克夫人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不加掩饰的厌恶几乎要从尾音中溢出来,“不仅本性乖戾、顶撞长辈,还这么快就学会了偷窃!”

我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血液在刹那间冲上头顶。我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左侧口袋沉甸甸的感觉提醒了我什么。

不会的,怎么会被发现呢,多萝西说了会保护我的,而且也没有任何人看到……

“我没有,我不知道……”

弗兰克夫人没有听我细若蚊呐的狡辩,她弯下身,精准地将手伸向我的口袋。当那片被挤压得有点变形的面包被举起来时,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惊讶的抽气声和几道清楚的嗤笑声。

“把早餐的面包藏在口袋里,还敢说没有偷东西?”

笑声愈发密集,我浑身发抖,眼神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多萝西的身影。她的黄头发十分显眼,我急切地眨掉眼泪,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她做了一个拇指向下指的手势,唇角牵起一个残忍的弧度,盯着我的眼神和昨日初见时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最后一刻,我还沉浸在被保护、被接纳的幻梦中。

我想要说是多萝西指使我的,想要说自己把面包装进口袋里并不是为了盗窃,想要说我是很乖的小孩、从没有让妈妈失望过。我只是想把属于自己的这份面包留到夜晚充饥,这样也是错误的吗?

“是,是多萝西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大家都是——”

掐着我下颌的手越发用力,骨头几乎要被捏碎,那片面包被掷到我的脸上,又引起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

弗兰克的声音陡然拔高,“撒谎!就是多萝西亲自向我检举的,说你鬼鬼祟祟,像是藏了东西。这样一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你居然还想诬陷她?你说是她让你这么做的,你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证据,我已经清醒过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针对我的骗局,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把她带到前院去,多萝西,”思绪回到现实后,我听到弗兰克夫人的话语,她松开了手,“既然她还有力气耍小心思,就让她在那里站到太阳下山。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跟她说话,也不准给她送水送食物。”

我浑浑噩噩,大脑因为过度的恐惧和打击一片空白,只能任由多萝西半扶半拽地将我带离食堂。她抓着我的右手臂,指甲像要刺破衣服般深陷入皮肉里,但我仍然没有反抗。我们穿过阴冷的走廊,走向那扇我昨日用力推开的大门,室外夹雪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寒颤,混沌的意识开始清醒。

院子里空无一人,积雪被扫到两侧,露出了底下粗糙的石面。遥遥看去,孤儿院的铁栅栏和更远处的房屋顶上都覆盖着雪,像是戴了一顶白帽子。深冬的日光干燥苍白,没有丝毫温度,从英格兰经年累月聚集的云层中轻飘飘地洒下,只起到了照明的作用。我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股出乎意料的巨大力量就从侧面传来。

我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呼,整个人向前扑倒,摔倒在混着残雪和泥泞的地上。

我趴在地上,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力不知所措,我惊惶地扭头,视线还未聚焦,一只肮脏的旧皮鞋底就对准我的右脸踩了下来。

那块才结痂的伤裂开了,被凹凸不平的鞋底反复碾磨,传来皮肉绽裂的剧痛。我被迫侧着脸,半颗脑袋紧紧贴着地面,视线里只剩下她另一只脚和洗得发白的灰色裙摆。我徒劳地挣扎,还能活动的右手胡乱抓挠着她的脚踝,但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我的反抗是彻头彻尾的蚍蜉撼树。

我转动眼睛,看到多萝西俯下身,那张不久前还洋溢着关切的脸,此刻在逆光下显得模糊而狰狞。

“为,为什么?”

我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词句,带着哭腔的声音摇摇欲坠,如同幼兽濒死时的哀鸣。

“为什么?”多萝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再甜美。她加大脚下的力道,鞋底在伤疤上缓慢移动,我疼得连呼救声都发不出,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污疯狂地流出来。她刻意拉长声音念出我的全名,“艾露琳妮·弗恩,你还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我本来,只是觉得你傻得挺有趣。”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浸着丝丝缕缕的恶意,“并没有打算对你做什么。”

头皮尖锐地痛起来,散落在地的长发被她扯住,我呜咽着,眼前不断地发黑。

“可是,你居然嫌我脏!”她提高声音,恨意溢了出来,像尖刀一般扎在我的身上,原来她知道我那声干呕是因为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你以为你就比我高贵吗?!”

我张开嘴,试图跟她解释与这些无关,是我太娇气了。但她察觉了我的意图,拉拽头发的手又是猛地一紧。

“身上散发着这种甜腻腻的味道,真令人恶心!放心吧,我会让你变成孤儿院里最难闻、最讨人厌的孩子,所有人都不会跟你玩,靠近你就会呕吐!”

“你看你这头发,”她嗤笑着,俯身凑得更近,那股酸腐的牛奶味汹涌地钻进鼻腔,“像……像融化的金子,亮得刺眼,你别想再留着它们。只要我再想点办法跟弗兰克夫人讲一讲,你就会变成秃头,丑陋的秃头!”

"还有你这张脸,就算多了这么块丑东西,还是能看出来,啧,以前被当成小公主养着吧?妈妈的亲亲宝贝,小甜心,晚上要听着摇篮曲睡觉?穿着漂亮的裙子,住在温暖的房子里,是吧?"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扭曲的忮忌,那是一种独属于孩童的、因为自己从未得到而对他人曾经拥有过产生的纯粹憎恨。

“你凭什么!”她丢开我的头发,手指转而扒住我的眼眶,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耳廓上,却只让我觉得毛骨悚然,“还有你这双眼睛,装给谁看呢?像被雨水泡过的玻璃珠子,好像全世界都欺负了你一样!”

她朝我啐了一口,唾沫星子落到我的脸上。她又用力地踩了我一下,才松开脚。

“凭什么!”她几乎是尖叫起来,“凭什么你用那种……那种不属于这里的眼神看我?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大小姐吗?你现在只能像条狗一样趴在我脚下面!”

她的指甲恶意地划过我的面颊,“我讨厌你的名字,凭什么你能有这种名字?我更讨厌你的脸,伊拉,从看见的第一眼就讨厌,所以我要把它弄脏,伤疤越大越好,在这里,漂亮脸蛋是最没用的。给你点教训,让你认清自己到底是什么!等着瞧吧,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模样就怜悯你。我要让你哭,你就得哭,我要让你趴着,你就别想站着!”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像是发泄完了所有怒气,但又朝着我的腹部踹了一脚,我疼得蜷缩起身子,却只敢发出压抑的抽噎。

“我会叫弗兰克夫人来看的,别像条狗一样躺着了。”她退后两步,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语调,“好好站一天吧,‘公主殿下’,站满一天,但愿你能识点相,让冷风把你这身‘令人作呕’的特别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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