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第2页）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不再看温语，而是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提问的导演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某种锋利意味的弧度。

“我做事，很少区分得那么清楚。”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静，“后辈，或者特别，”她微微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掠过温语苍白的面颊，“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近乎狡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既维持了前辈的姿态，又留下了无限暧昧的想象空间。

“哇哦……”周晨忍不住低呼一声，被顾宸捂住了嘴。

苏念搂着温语的手臂收紧了些，眼神复杂。

秦海月垂下眼眸，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无人看清她眼中的情绪。

温语的心脏，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后，开始以失控的速度疯狂跳动起来。界限没有分明……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在沈清弦心里，她并不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后辈？那……还能是什么？

沈清弦没有再看她，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回答与她无关。她放下拨火棍，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置身事外的疏离模样。

然而，这场由匿名问题引爆的风暴，却远未平息。篝火依旧在燃烧，但空气里弥漫的，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温暖，而是一种粘稠的、充满了猜测、好奇与暗流的张力。

“心灵驿站”环节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导演组似乎也意识到玩过了火，迅速宣布自由活动。

众人散去，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目光不时瞟向依旧坐在原地、脸色苍白的温语，以及那个已然起身、准备返回住处的沈清弦。

温语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沈清弦那句“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像魔咒一样纠缠着她。

苏念想陪她，被她轻轻推开：“念念，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念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被顾宸拉走了。

篝火旁，很快就只剩下温语一个人，以及不远处收拾设备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夜风寒意刺骨，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头一片滚烫的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厚重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温语浑身一颤，猛地抬头。

沈清弦去而复返，就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清瘦挺拔。

“坐在这里，会感冒。”沈清弦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温语仰望着她，篝火的光芒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如同降临的神祇，遥远而真实。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问，想确认，想得到更清晰的答案，可勇气在喉咙口打了结，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沈老师……”

沈清弦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困惑、恐惧、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情感。良久，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轻得像雪落下的声音。

她没有回答温语未尽的疑问，而是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分享着同一张长椅，同一片篝火的光与热，以及同一片雪山星空下的沉默。

沈清弦没有看她，只是望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欣赏什么绝美的景致。

温语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全身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传来的、细微的体温和那缕熟悉的冷香。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在毯子的掩盖下，悄无声息地，覆上了她紧紧攥着毯子、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的手背。

温语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手，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覆盖着，指尖微凉，却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温语所有的伪装和防备。白天隔着手套的触感再次清晰起来，而这一次，是毫无阻隔的、真实的皮肤相贴。

沈清弦依旧望着篝火，侧脸平静，仿佛那只做出如此亲密举动的手，与她无关。

温语的手背在那微凉的覆盖下，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股巨大的、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那些默不作声的守护，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语，那模棱两可的回答，以及此刻，这毯子下沉默却坚定的触碰……

界限，确实没有分明。

因为沈清弦，早已跨过了那条线。

而她，温语，在她的牵引下，也正站在那条线的边缘，摇摇欲坠。

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直抵心脏。篝火在新添的木柴上爆出一串明亮的火星，映亮了两张靠得极近的、各怀心事的脸，和那在无人可见的毯子之下，悄然交叠的双手。

雪山的夜，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惊雷，在两人紧贴的掌心间，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