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记忆(第1页)
网络风波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节目组的行程已深入欧洲腹地,抵达了坐落在阿尔卑斯山脚下、被云雾半掩着的一座中世纪古堡。这里远离现代都市的喧嚣,只有石壁上传来的风吟和远处雪峰永恒的沉默。
古堡的主人是一位有着伯爵头衔的、热爱艺术收藏的老人,与节目组有些交情,才破例允许他们在此进行为期两天的录制。厚重的石墙隔绝了信号,也仿佛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暂时屏蔽在外。
车队在布满青苔的吊桥前停下,巨大的铁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隧道。古堡内部光线幽暗,巨大的挂毯描绘着褪色的战争与狩猎场景,冰冷的铠甲肃立在走廊两侧,空气中弥漫着石料、旧木头和淡淡霉味混合的、属于时间的气息。
温语一下车,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种阴森、厚重、充满历史压迫感的环境,比雨林和草原更让她感到不适。她下意识地又想靠近苏念,却发现苏念正兴奋地拉着顾宸和周晨,讨论着哪副盔甲可能是真品。她默默收回脚步,拢了拢外套,独自抵抗着那股从心底渗出的寒意。
分配房间时,由于古堡房间结构各异,节目组采取了抽签方式。也许是命运又一次恶作剧,也许是某种无形的牵引,温语抽到的,竟然是位于古堡西侧塔楼的一个小房间。而与她相邻的,正是抽到塔楼另一间主卧的——沈清弦。
塔楼螺旋上升的石阶狭窄而昏暗,墙壁上插着的仿古火把(实际是电灯)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更添几分诡谲。温语拖着行李箱,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心脏在寂静中跳得格外响亮。
她的房间很小,但有一扇漂亮的、带着铁艺花纹的拱形窗户,望出去是古堡阴郁的内庭和远处连绵的雪山。房间里的家具古老而沉重,一张挂着暗红色天鹅绒帷幔的四柱床显得格外突兀。温语放下行李,坐在冰冷的床沿,环顾四周,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隔壁隐约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动静。
沈清弦就在隔壁。这个认知让她更加坐立难安。
今天的录制任务相对轻松,主要是熟悉环境,并在古堡主人的向导下,了解一些基本的历史和收藏品。古堡大厅里,伯爵老人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娓娓讲述着家族的兴衰、壁毯上战役的惨烈、以及某幅肖像画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
其他嘉宾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问。唯有温语,有些心神恍惚。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沈清弦。沈清弦听得很专注,侧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切中要害的问题,显示出她良好的修养和知识储备。
当伯爵指向一幅挂在壁炉上方、颜色暗沉的大型油画,讲述画中那位身着文艺复兴时期裙装、神情忧郁的女伯爵,因爱人身故而终身未嫁,最终在这座古堡里郁郁而终的传说时,温语注意到,沈清弦凝视那幅画的时间,似乎格外长了些。她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仿佛透过画布,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遗憾的爱情,似乎总是比圆满更让人铭记。”沈清弦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壁炉里虚拟火焰的噼啪声掩盖。
但温语听见了。她的心猛地一跳,再次联想到了海滩之夜沈清弦那句关于“遗憾”的真心话。那个“特别的人”,那个因为懵懂而错过的契机……会和这座古堡,和这幅画一样,带着某种悲伤的底色吗?
晚餐安排在古堡巨大的宴会厅,长条桌上点满了蜡烛,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气氛试图营造得温馨,但在这样空旷古老的空间里,总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有人提议玩桌游,有人想去图书馆探险,秦海月则表示有些疲惫,想早点回房休息。沈清弦没有参与任何活动,只说自己想随意走走,便独自一人消失在了古堡错综复杂的走廊深处。
温语本来想跟着苏念他们去图书馆,但看着窗外彻底黑透的天空,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山风,她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塔楼那个房间,她一个人实在有点害怕。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踏上了返回塔楼的那段令人心悸的石阶。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石头上,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小跑着冲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手忙脚乱地拿出古老的黄铜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就在她拧动钥匙,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的瞬间,隔壁房间的门,也悄无声息地开了。
沈清弦站在门口,似乎正要出来。她换上了一身深紫色的丝质睡袍,长发披散下来,卸去了妆容的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在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温语吓得差点叫出声,钥匙“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清弦的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和掉落的钥匙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吓到你了?”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塔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没有!”温语慌忙弯腰捡起钥匙,心脏狂跳,不敢看沈清弦,“沈老师您、您还没休息?”
“嗯,找点水喝。”沈清弦淡淡应道,目光却并未从温语脸上移开,看着她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惊惶的样子,忽然问,“害怕?”
温语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烈摇头:“还、还好……”
沈清弦沉默了几秒,忽然侧身,让开了门口:“进来坐坐吗?我房间有热水。”她的邀请来得突兀而自然,仿佛只是邻居间最寻常的客气。
温语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进去?进沈清弦的房间?在这阴森的古堡塔楼里?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内心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以及对独自面对漫漫长夜的恐惧,让她鬼使神差地、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沈清弦的房间比温语的大得多,是一个带有小型起居室的套间。壁炉里燃着真正的火焰,驱散了石屋的寒气和部分阴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的、类似于雪松的淡香,与沈清弦身上的味道一致。家具同样古老,但布置得简洁而富有格调,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柔软的羊毛毯。
“坐。”沈清弦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一旁的矮柜边,拿起电水壶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