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墨(第4页)
她一把将文件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坚硬的文件夹边缘硌着她的掌心。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走向门口。厚重的地毯吞噬了她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却吞噬不了她过于急促的呼吸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丝绸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不适的凉意。
伸手拉开门,她闪身而出,又迅速而轻巧地将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斥着雪松香气、台灯光晕和巨大秘密的空间。
走廊里冰冷而充足的灯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有种从幽暗深海骤然浮出水面的眩晕感。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微微喘息着,试图平复那颗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手中那份需要签字的蓝色文件,此刻感觉轻飘飘的,与刚才那份黑色文件的沉重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她失败了。她没有拿到签字。但这个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看到的东西。
那份文件,那个徽记。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触碰黑色封面时的冰冷触感,以及……那缠绕的蛇与权杖所带来的、不祥的灼热。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一个绝不该知道的秘密。关于姐姐林未晞,关于她掌控权力的方式,关于那片隐藏在正常商业世界之下的、幽暗的深海。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做好她的CEO,在父亲规划的轨道上安稳前行。可现在,一道漆黑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裂缝,已经在她脚下狰狞地撕开。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和风暴的房门,然后决然地转过身,几乎是逃离一般,沿着来时的路快步离去。
脚步仓促,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单薄而无助。
那“第一滴墨”,已然滴落。它无声地渗透进她原本非黑即白的世界,开始晕染开一片无法预料的、深沉的灰色。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章节七:焦灼的回归
“咔哒。”
一声轻响,办公室的门被反锁。林未曦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掉外面那个刚刚被她窥见一丝裂缝的、令人不安的世界。她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份没能签成的蓝色文件,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从姐姐书房到这里的路,她走得如同梦游,脚步虚浮,廊灯的冷光在她眼中扭曲、晃动。那深黑色文件的触感,那诡谲的条款,尤其是那枚缠绕着蛇与权杖的金色徽记,如同附骨之疽,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她松开手,文件轻飘飘地落在门边的矮柜上,无人问津。此刻,那场几小时后的跨国会议,那些关乎集团利益的议程,都变得遥远而微不足道。
她走到办公桌后,跌坐进宽大的皮椅里。电脑屏幕因为感应到她的到来而自动亮起,幽蓝的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屏幕上未关闭的会议资料,此刻看来却像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
她试图集中精神,目光落在屏幕上,手指搭上键盘。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用熟悉的工作来填满这突如其来的空洞和恐慌。她强迫自己去看那些条款,去分析那些数据,但黑色的字体仿佛在她眼前跳动、变形,最终都幻化成了那份黑色文件上冰冷的语句——“非预期结果”、“资源调动”、“免责”……
“奥丁视野”……肆仟柒佰万欧元……瑞士私人账户……
这些词汇像冰锥,一下下凿击着她试图维持的平静。
她烦躁地推开键盘,站起身,在宽敞却密闭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地毯柔软厚实,吞噬了她的脚步声,却吞噬不了她内心喧嚣的轰鸣。雪松的冷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装作不知道?
一个声音在诱惑她。把今晚的一切当作一场噩梦,锁进记忆深处,继续做她兢兢业业的林总,在姐姐划定的新秩序下,扮演好她的角色。这是最安全的选择。理智告诉她,窥探林未晞的秘密,无异于玩火,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
那枚徽记如同拥有魔力,在她眼前清晰地浮现。蛇与权杖,危险与权威的交织。它代表着什么?姐姐究竟涉足多深?父亲当年的败局,除了明面上的手段,背后是否也有这阴影的推动?那些她曾经以为的“巧合”与“意外”,此刻都显得疑点重重。
如果不知道,她就永远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活在一个由谎言和隐秘构筑的虚假安宁里。而知道了冰山一角却选择逃避,只会让那份未知的恐惧无限滋生,最终将她吞噬。
焦灼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停在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繁华,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的内心。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挣扎的身影。
终于,她猛地转过身,眼神里之前的慌乱和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她要知道真相。
至少,要知道她无意中踏足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片雷区。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指尖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异常的稳定,敲击键盘,退出了那份无关紧要的会议文件。她移动鼠标,点向了一个隐藏在系统深处、图标低调、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访问的数据库入口。
调查的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压倒了所有对危险的预警。
她不能再活在被动和无知之中。即便前方是深渊,她也要亲眼看一看,那深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