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font colorred番外font(第2页)
……
第二天早上,所谓的最后一面并不像舅舅所说的在医院里,外公只躺在老房子里,一个小小的房间。
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吱呀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霉味、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狭窄的房间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来自窗外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光,灰蒙蒙地照在床榻上。
外公就躺在那片阴影里,薄薄的一层,仿佛已经与身下陈旧褪色的床单融为一体。
他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烛火,在风中维持着最后一点明灭。
一眼望去,老屋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坟墓,装满了掉了漆没有被粉饰的墙,缺了一角的相框。
那照片里的人已经看不清五官,把外公的脸放上去时,外公的脸也要看不见了。
心脏深处传来痛感,比泪水来的还要快些,不打一声招呼就挖了他的眼。
仔细一看,那双眼是个干涸的河床,已经流不出任何东西……死寂,只有死寂。
旁边站着一个,他没见过的女孩。
而那个女孩的眼神,他永远都忘不掉……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没有光,也装不下任何人。
“脑子一片空白时,外公把她推到我的面前,把她的手轻轻合放在我手心上,告诉我。”
“她的名字,叫尤陌。”
“外公说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妹妹。当然,我不介意多一个亲人,也不想追问她的过去。”
“慢慢的……我看不到任何东西,耳边只有风声,还有风声带来的最后一封口信。”
“雾霭和铃木缠绵缱绻,风与苍穹互相拉扯,宿命无意间撕裂了千秋迭梦,一场八音盒上的好戏正式被揭开。”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就那深深的一眼,就回首迈入泬寥的绿野林中了。”
“只有孟春的草野知道,野红是最美的,它们截取四分的春天,跑遍了漫山遍野。”
“迈入葱茏人间的那一步,万物都得到了永生的庇护,枯木逢春偏偏又想要开出些新芽,那些花点缀在一片青绿当中生长出血肉。”
“然后他就远了,林子也远了,颜色残缺凋零,他像朝圣者一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世界尽头。”
“那一日,我从光里走来,看着……他向深谷里走去。”
“我知道外公最后的选择了。”
“他没有在医院冰冷的仪器包围中离开,而是独自躺在那间老屋的床上,任由生命如同窗棂上的尘埃般静静沉降。
“这不是舅舅不孝,也不是无人送终的凄凉——是我们血脉里流淌的诅咒,或者说,是命。”
“我们这一脉的人,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不能被任何人注视。”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外婆哄我睡觉时对着相框喃喃自语,她说,我们的祖先获得了窥见时光碎片的能力,代价便是临终时必须孤独死去。”
“若有至亲之人在场,灵魂便无法安放,会永远困在生死交界之处。”
“所以外公执意回到那座老屋,昨天晚上一个人悄悄的离开医院。他用最后的气力,推开老房子的木门,推开所有试图留下的人。”
“所以他选择在晨光未至的灰暗时分,独自完成这场沉默的告别。”
“舅舅红着眼眶站在院门外,没有进去。”
“他不是不想,是不能。”
“这是我们世代遵守的规则,是刻在骨血里的训诫。”
“当我牵着尤陌冰凉的手走出那扇门时,我知道,外公正在里面安静地等待最后的时刻。没有哭泣,没有言语,只有老式座钟缓慢的滴答声,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相框里褪色的照片,墙上剥落的漆皮,还有他枕边那台最珍爱的禄来双反相机——这些沉默的旧物,将成为他唯一的送行者。”
“出生时是一个人来到世上,离开时就让他一个人走吧,把所有的故事都封存在那双终于闭合的眼睛里。
“而我,终有一日,也会走向同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