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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真正的宗教1论普世宗教的标准(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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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真正的、或者圣典的标准是宗教的总体标准

面对宗教上的错误态度和谬误的发展情况,面对宗教的衰颓和缺陷,基督教神学在自己领域内特别经常地运用它的起源或经典的标准。这倒不是因为东西越老越好!较之新事物,它好,但并不是理所当然的。本原和圣典从一开始就是规范:本原基督教、圣经的本原见证、基督教信仰的始发者。基督徒用其本原来衡量自己。但是,非基督徒也这样地衡量他们:“你们天天求助于圣经和基督,怎么办事还这样?”圣经,尤其是新约,是基督教的圣典,是行为准则。

律法书也是犹太人的准则,古兰经和穆罕默德(伊斯兰教规的体现)也是穆斯林的准则,佛法和佛像也是佛教徒的准则吗?如果就其本质因素而言,性力派的坦陀罗思想(及其对拯救的全部追求)与遵照佛的应当追求修行生活的告诫相矛盾,那么寻求标准又有什么意义?还有它那种嗜酒、它的性活动(轮座)?在多大的程度上这样一种坦陀罗思想还是佛教的(或者本来就是)?的确,在这里,佛教内部存在着一种批判:大部分佛教徒和基督徒的见解是一致的:性的活动的确有它的地位和价值,但正因为如此,它不属于这种沉思或崇拜,尤其不属于交换不同对象者的崇拜行为;因为在这种行为里,性的宗教和宗教的性观念已经没有区别,并为放任****打开了大门。

只有运用真实性或圣典性的标准才能明显展示每种宗教的精华!这不就等于令人信服地回答了在理论上和实践上什么是真正的基督教、真正的犹太教、真正的伊斯兰教、佛教,最后还有真正的印度教,而什么又不是这个问题了吗?当然,重建和本原或圣典(事件、人物或经书)的联系在历史地规定的宗教中具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意义。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在神秘宗教中没有这种联系。下文简要说明:

真正的印度宗教在原理上仅仅是以吠陀先知的业已辨明的著作为依据的宗教。因此,各宗教及其神祇虽然在印度也纷繁多样,虽然印度人的宽容都同样宏大,但是,由于佛教(像耆那教一样)弃绝了吠陀,对印度人来说,它不可能是真正的宗教,因此,像印度伊斯兰教一样,遭到了弃绝。从印度一神教如毗湿奴教或湿婆教的圣典观点来看,情况也一样。

真正的佛教只可能是循入佛(佛使法轮运转)、循入法和“集体”(僧伽)中的那个宗教。虽然上座部佛教和大乘佛教之间的区别重大,各种佛教“宗派”繁多,但是,弃绝佛、法或僧伽(僧伽集体)的宗教都不能当做真正的道来接受。

真正的伊斯兰教仅仅是以向穆罕默德揭示的古兰经为依据的那个宗教。例如,尽管什叶派和逊尼派对宗教和政治的区别深远,但是两者都还是以古兰经为依据;对于两者来说,古兰经都是真主的话;凡偏离古兰经者,都脱离了真正的宗教,因此被“逐出教门”。犹太教虽然教条宽容、对律法解释不同,但情况也是类似的。

六、基督教的标准

到现在为止,我们说明了什么呢?依据总体伦理标准,如果一种宗教是人性的,并且不压抑、不摧毁人性,而是对它加以保护和扶植,那么,这种宗教就是真和善的。

根据总体宗教标准,如果一种宗教忠实于它自己的本原或圣典,忠实于它的真实“本质”、它经常引以为据的权威圣书或人物,这种宗教就是真和善的。

根据特殊的基督教标准,一种宗教如果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让人们感受到耶稣基督的精神,那么,这种宗教就是真和善的。我把这一标准仅仅直接用于基督教:使用自我批评式的置疑方法提问:基督教是否在多大的程度上是合乎基督教精神的。不揣冒昧地说,这个标准自然也间接地适用于其他宗教。这样,可以批判地澄清这一问题:我们所愿意设定为基督教的某种精神是否,在多大的程度上也见于其他宗教(尤其是犹太教和伊斯兰教)。

我们也可以完全从外部、作为一名“中立的”观察者、宗教史学家、非基督教徒或者昔日的基督徒来审议基督教,而无需特殊专注于基督教的福音、传统或集合体。这样,基督教就会以世界宗教之一出现,而且一定可以满足各种总体伦理的和宗教的真理标准。从这一观点出发,我们会发现许多真正的宗教。

但是,这种外部的考察(某种“对外政策”)不排除另外一种内部的观点(某种“对内政策”)。对于某一个人来说,把两种观察结合为一是完全正直和诚挚的。应该记取的是:这种内外关系不仅仅对宗教有效。例如,作为一位学者的国际法律师,如果比较各个国家的宪法;如果他尝试理解国际谈判中某一特殊争论之点,他会同样地“从外部”考察本国(和本州)的宪法。但是,作为一名忠实的公民,他感觉到自己对这个(而非其他)宪法负有义务,并有意识地加以遵从,因此他要“从内部”考察这部宪法(或本州的宪法)。

我作为一名基督徒(和神学家),如果像每一位非基督徒看待他自己的宗教那样地去从内部看待基督教(从内部信守这种宗教,在我的情况中,作为一名基督徒,就是基督教),那么,像其他每种宗教一样,基督教就不仅仅是我在认识上依凭的一个体系。和每种宗教(有别于每种哲学)一样,基督教既是拯救的福音,又是拯救的方法。我面对的不单是需要我思考的哲学和神学论证,而是一种宗教的激励,而在基督教的情况中,则是一种需要全然的个人立场或遵从态度的信息。唯其如此,我们才能直接地充分深入地理解这种宗教。

这表明,在寻求真正的宗教的过程中,没有人可以脱离自己的生活史和经验。从来没有一个神学家或者宗教史家、一个宗教权威或者政治权威超然一切宗教,并且能够“客观地”、居高临下地判断一切宗教。无论是谁,如果认为自己“中立地”高踞于一切传统之上,他就永远不会影响任何人。任何(借用莱蒙多·帕尼卡使用过的形象)在他人观看他们自己窗外时也同样观看他自己窗外的整个现实,但是又不愿意和他们说话的人,任何认为自己可以对他人高高在上并评判一切人的人,都无疑已经失去了脚下坚实的土地:他的遭遇像古代伊卡罗斯那样,真理的阳光要把他的蜡制翅膀融化。

因而,我要申明坚持我的历史地形成的观点:这一个宗教对于我是真正的宗教,对于这一宗教的真理我可以提出充分的理由,这些理由也可能令其他人深信不疑。对我来说,基督教是我要走的路;在基督教里,我相信我找到了说明我的生与死的真理。但是,与此同时,其他宗教(对几十亿人来说是真正的宗教)的确绝对不是不真实的宗教,绝不是干脆就不真实的。这些宗教不仅具有许多和基督教共同的真理。还具有它们自己的真理,这是我们(“未加明说地”或者“含蓄地”)所尚不具备的。说明她或者他为什么恰恰是一个犹太教徒、穆斯林、印度教徒或者佛教徒的使命必须留给犹太教、穆斯林、印度教和佛教的神学家(哲学家)。基督教神学家就其本身来说也必须至少基本上有能力指出基督教的特殊标准,并且对下列问题给出答案:是什么具体地、或者应该把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区别开来,是什么使基督徒成为基督徒。

那么,我为什么是一个基督徒呢?以一种新的、比较宗教学为背景,恐怕必须用一次以上的专题报告才能说明我之所以不是一个印度教徒或者佛教徒、也不是一个犹太教徒或者穆斯林、而恰恰是一名基督教徒的全部理由。这里只提及最有决定意义的一条:我是一个基督徒,因为作为犹太教对上帝信仰的后果,又预期着伊斯兰教对上帝的信仰,我有信心在实践中相信:亚伯拉罕、以撒(伊斯玛埃尔)和雅各的上帝不仅仅在以色列(和伊斯玛埃尔)的历史中发挥了作用,并通过他的预言者们说过话,而且他还以一种无可比拟的、对我来说具有决定意义的方式,在一位犹太人——拿撒勒的耶稣的生平事迹、苦难和死亡中展现了他自己。关于基督,第一代信徒就已深信,虽然他在十字架上惨死,却没有真的死去,而是进入了上帝的永生。现在他代表上帝本身(“在上帝的右侧”),是上帝派遣来的,是他派遣来的救世主或者基督,上帝的话变成了肉身,是上帝的形象,是他的——亦即以色列古代尊称——儿子。总之,我是基督徒,因为我相信这个基督,并在实践上时好时坏地跟随着他(当然,是在世界已经发生变化的一个时期,和千百万各不相同地追随他的人一起),把他作为给我指出道路的人,因此,按约翰福音的话说,对于我们,他就是道、是信、是生!

世界史上唯一绝对的事物是上帝本身。对于犹太人、基督徒和穆斯林来说,这种终极的现实当然不是歧义的、不明确的、无言无声的;这种现实通过预言家说话。对于信教的基督徒来说,它也不是面目皆无的。它已经在拿撒勒的耶稣其人的相对形象中显示出来。对于信徒(仅仅是对于他们),他就是言词、是道,对于其他人,他至少是走向道的引导。因此,基督徒信仰的不是基督教,而是上帝,在许多预言者和受启者之后,他把耶稣这个人作为他的耶稣、他选定的人派遣下凡。对基督徒来说,耶稣·基督具有决定性的调节意义。

因为具体的基督教是这个上帝和他的基督的见证,所以基督教可以(在派生的和限定的意义上)由教徒自己称为真正的宗教,甚至卡尔·巴特也这样说过。但是,由于具体的基督教一再偏离上帝和他的基督,偏离这个具有决定性调节意义的基督,所以具体的基督教也一再是不真实的宗教,甚至在基督之后也还经常需要预言性的补正,需要教会内部的预言者,而且——这一点我们今天看得更清楚——也需要教会以外的预言者和受到启示者;预言者穆罕默德和佛可以突出地列入其中。

再说一遍:上帝——他不仅仅是“哲学家和博学之士的上帝”(犹太人的上帝),而且,最终和最后地也是“耶稣·基督的上帝”(基督徒的上帝),这一论断以最为深刻的方式表现了一种信仰的论断。这一论断是合理的信赖态度,不仅绝不是纯主观的和随意的,而且是完全合理而负责的。对于成为一名基督徒的这种决定(和犹太教、伊斯兰教、印度教和佛教相比较),我在别处已作出了详细的论述。如果我们不想简单地列出教条,那么,作为基督徒,我们不能逃避为耶稣·基督的意义作出经验论证的努力。仅仅援引关于三位一体和上帝之子身份的教义学说在这里无济于事。从这个人、他的福音、生活实践和命运之中,一定能够具体表明我为什么是一个基督徒,而且我们今天必须以一种新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和其他伟大的宗教人物加以批判比较。为此目的而进行比较宗教研究是必不可少的。这里所需要的不是把神学和宗教史分开(如卡尔·巴特的做法),也不是要去认识这种区分(这样,事实上就把神学降低为宗教史,或者相反);这里需要的是二者的批判性合作。在这里,我愿意至少指出拿撒勒的耶稣的一个侧面(肯定地说,一个极为重要的侧面),该侧面十分突出地表明,对于基督教信仰来说,基督教的特殊标准不仅仅符合宗教一般起源标准,而且最终地也符合人性的总体伦理标准——螺旋保持了它的连贯性。因为,作为上帝统治和意志宣言的结果,山上圣训、耶稣的全部行为目的何在呢?不多不少恰恰就是新的真正的人性:安息日、训诫,都是为了人类,而不是相反。

它不仅放弃宗教战争、迫害和宗教裁判,并且实行宗教宽容,在和其他宗教的关系上用慈善、爱和团结取代它的集体利己主义(宗教中心主义);

因而,它不计各种宗教的罪恶史,实行赦免并大胆开创新的天地;

它不是简单地取缔那些(常常是被人为地分开的)宗教机构和法规,而是为了人类的福利协调它们的关系;

它不是进行各种宗教的和政治的体系之间的公开或隐蔽的权力斗争,而是为持续的和解作出努力:不是向全世界推行整齐划一的宗教,而是主张各种宗教之间的和平,作为各国之间和平的前提。

这说明,基督教越具人性(按山上圣训的精神),它就越具有基督特性;它越具有基督特性,在外观上就越像是真正的宗教。这样,真理的三个标准就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我们在末节可以总结一下具有决定意义的各种因素。

七、在走向更伟大的真理的道路上

现在应该已经明确的是,如果我们想要探索对人类来说什么是善这一问题,不仅从实用主义或实证主义角度,而且从基础方面;不仅抽象地从哲学角度,而且具体地从存在的方面;不仅从心理和教育的角度,而且从一种无条件的义务感和总体的有效性方面出发,那我们就不能够避免涉及宗教,或者伪宗教。然而,反过来看,每一种宗教都可以用人性的总体伦理标准来衡量,因此,在现代条件下,不能忽视心理学、教育学、哲学和法学的成果。这不是一种恶性循环,相反,这是常见的情况,是一种相互的辩证关系:

1。一方面,真正的人性是真正的宗教的前提!这说明,人道(尊重人类尊严和基本价值观)是对每种宗教提出的最低要求。凡是在人想要实现真正的宗教性的地方,都必定至少存有人性(即最低的标准)。

2。另一方面,真正的宗教是真正人道的实现!这表明宗教(作为一种包罗万象意义的表现、最高的价值观、无条件的义务感)是实现人性的最好先决条件:无论在哪里,人如果想要凭借无条件的和普遍的义务感实现人性,那里都一定恰恰有宗教(这是最好的标准)。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宗教呢?对于这个复杂的问题,我已作出提供一种经过分辨的答案的尝试,力求使用最为清晰的概念和精确的理论,并借助于三种不同的、辩证地交织为一的标准,亦即总体伦理的、总体宗教的和特殊基督教的标准,还借助于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此中还包括对真正宗教是否存在这一问题的回答。现在可以以总结的形式提出:

对于我和我们基督徒而言,这一真正的宗教绝不排除其他宗教包含的真理,而是积极承认其效力。其他宗教不是简单地不真实的,而且也不是毫无保留地真实的。对我来说,这些宗教是有条件的(“有保留地”,或其他措辞)真实的宗教,只要它们不和基督教福音的决定性因素抵触,实际上就能够补充、纠正和丰富基督教。

这一长篇而详细的解释大概已经阐明,我们既不需中止自己的信仰,也不需因为神学对其他宗教的最大限度的开放而把真理问题搁置起来。我们应该在“友爱的竞争”(梵蒂冈Ⅱ)中为了真实而努力。但是,还有最后的一个告诫:不仅存在着两个“横向的”(内外)侧面,还有一个第三侧面。对于我这个信徒,对我们的信徒团体来说,因为基督教在基督身上目击了上帝,所以基督教是真实的宗教。但是,没有一种宗教享有全部的真理;只有上帝才拥有全部的真理。在这一点上,莱辛是正确的。无论上帝得到了什么名称,只有上帝自己是真理!这是第三个、“纵向的”侧面!

因而,还有最后的一点说明:甚至基督徒也不能声称理解了上帝;上帝是不能理解的;不能声称领会了上帝的用意,那是无法表述、莫测高深的。即使是在基督教信仰当中,我们和保罗一起看到的真理本身即上帝,也仅仅是似在镜中,其轮廓既隐又现,松散不整,呈单一片面,每次都依我们极度特殊的观点和年龄而不同。的确,甚至基督教也是正在途中:这是朝觐的教会,行程中的人群。在行程中我们并不孤独。我们是和实行各种忏悔式和宗教的、各走自己道路的亿万人在一起的。我们正处在和他们交往的过程之中,这种交往延续越久就越深入。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不应争议什么是你的和我的,什么是我的真理或者你的真理;我们应该持无限的开放态度,以资学习、接受其他一切人的真理,毫无妒意地和他人分享自己的真理。

也许有人会问,这一切要何去何从呢?历史是没有止境的,同样,宗教之间的对话,不同于已经开始的忏悔之间的对话,是没有止境的。未来将给对于我们来说是真正宗教的基督教带来什么,我们不知道。未来给其他非基督教的宗教带来什么,我们不知道。2085年的基督学、古兰经学或佛学,或者教会、乌姆玛、僧伽会是什么样子,有谁知道呢?

关于未来,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在人类生命完结之时,在世界的末日,将不会再有佛教或印度教,也不再有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的确,最后也不再有基督教。在末日不会再有任何宗教,而只有上帝本身;全部宗教都被引导到了他那里,在不完满让位于完满之时,随着基督徒自己为人所知,也就会充分认识上帝:直接面对真理!这样,在末日,各宗教之间将不会再有预言家或者得启示者;既无穆罕默德,也没有佛。事实上,就连基督徒们所相信的耶稣·基督也将不会站在那里,据保罗说,一切势力(甚至死亡)都将归顺于其一身的这个人本身也要“归顺于”上帝,这样,上帝本身——或无论东方对他怎样称呼——不仅存在于万物之中,而且为万物之主。

[1]选自刘小枫主编:《20世纪西方宗教哲学文选》上卷,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1。

[2]此系歌德《浮士德》中的女主人公,转义为难以回答的信仰问题。——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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