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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偶然性论证的论战1(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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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那么我只能说你在寻找某种无法得到的东西,也是人们不应该希望得到的东西。

考普斯顿断言人们没有发现它是一回事,但说人们不应该寻求它,在我看来就失之武断。

罗素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说,解释一事物就必须解释它所赖以存在的另一事物,这另一事物又依赖于其他事物。这样,你就不得不去把握全体事物的可悲序列(thesorryschemeofthings)以达到自己所希望的,但我们不能这样做。

考普斯顿你是不是要说,我们不可能或者甚至不应该从事物的可悲序列的全体,即整个宇宙的存在来看问题呢?

罗素对,我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我认为,“宇宙”一词在一些联系中只是一个常用的词,但我并不认为它表示任何有意义的事物。

考普斯顿如果“宇宙”一词没有意义,它就不可能如此常用。无论如何,我不认为宇宙是与构成它的物体不同的某种东西(我在论证的简单概括中指明了这一点),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寻找理由,在当下就是寻求事物的原因——事物之真实或想象的全体形成了我们所谓的宇宙。你是不是说,我认为宇宙——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说我的存在,或任何其他存在——是不可理解的?

罗素首先需要指出的论点是,一个词如果没有意义,就不可能是常用的,这话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并不正确。我们以“这”和“比较”这类词为例。你不能指出这些词所意指的任何物体,然而它们却是十分有用的词;我认为“宇宙”一词也是如此。抛开这一点不谈,你问我,我是否认为宇宙不可理解——我以为它不能有任何解释。依我看,“可理解”有别于“可解释”。“可理解”必须和事物本身存在固有的联系,而不是和事物的关系有联系。

考普斯顿我认为,离开了上帝的存在,我们称之为世界的东西是根本不可理解的。你知道,我不相信事件存在无穷的系列——我的意思是横向水平系列——如果这种无限性得到证明,对相关的情况也没有多大影响。如果积累巧克力,那你最终也只能得到巧克力而不是绵羊。如果你把巧克力积至无穷,你便得到了无穷数量的巧克力。同样地,如果你将偶然存在物积至无限,你得到的仍然是偶然存在物,而不是必然存在物。根据我的思维方法,偶然存在物的无限系列就如同一个偶然存在物一样,都不能成为自身的原因。然而,我认为,你的意思是说,提出一个能给特殊事物的存在提供什么解释的问题是不合理的,是吗?

罗素如果你所说的解释,就是简单地为事物寻找一个原因,那是十分正确的。

考普斯顿那么,为什么在特殊事物上停下来呢?为什么人们不应该提出所有特殊事物存在的原因这样的问题呢?

罗素没有理由使我相信有这样的原因。原因的整个概念是从我们对特殊事物的观察中获得的,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假定整体有任何原因。

考普斯顿但是,说不存在任何原因与说我们不应寻找原因并不是一回事。即使不存在任何原因的断言全然产生,它也应产生于探求的终点而非起点。无论如何,如果总体没有原因,那么依我的思路,它必然是自身的原因,在我看来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回答这个问题时断言世界简单地存在着,这种观点本身就首先假定了那个问题具有意义。

罗素不,它不必是自身的原因,我所说的是,原因的概念不适用于总体。

考普斯顿那么你同意萨特关于宇宙是“没有理由的”这一说法?

罗素“没有理由”这一用语使人联想到宇宙也许是某种别的东西,我所要说的一切,就是宇宙仅仅存在着。

考普斯顿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否认提出总体或任何事物究竟怎样存在于那里的问题的合理性。这个问题也就是:为什么有物存在而不是无物存在呢?事实上我们通过特殊的原因获得因果关系的知识,并不排除提出什么是系列的原因的可能性。如果“原因”一词没有意义,或者如果康德的物质观被表明是正确的,那么,我同意这样的问题是不合理的。但是,你似乎并不认为“原因”一词没有意义,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康德主义者。

罗素我能表明你的错误所在。每一个人都有母亲,在我看来,你的论证似乎是:人类也因此必定有母亲。但是,显然,人类并无母亲——这是一种不同的逻辑领域。

考普斯顿我真看不出任何类似性。如果我说“凡事物皆有某种现象性的原因,因此,整个系列也有一个现象性的原因”,那就有某种类似性。然而我并没有这样说,我是说,如果你坚持系列的无限性的话,每一事物必有一个现象性的原因——然而,现象性原因的系列是对系列的一种不充分的解释。因此,系列没有现象性的原因,而只有超验的原因。

罗素总有人假定:不仅世界上的每一特殊事物,而且作为整体的世界也必有其原因。我认为这种假设没有丝毫根据。如果你能提供这样的根据,我愿闻其论。

考普斯顿好。事件的系列要么是由原因引起的,要么不是由原因引起的。如果是由原因引起的,就一定明显地存在一个外在于这个系列的原因;如果不是由原因引起的,那么它就是自足的,这种自足的系列就是我所说的必然。然而,由于构成它的每一个因素都是偶然的,这种系列不可能是必然的。我们已经同意,总体离开其部分就没有实在性,因此,事件的系列不可能是必然的。结论是:它不可能是不由原因引起的,因此必有其原因。我想附带指出,“世界直接存在并且不可解释的”观念是不可能从逻辑分析中得出的。

罗素我不想使自己显得自高自大,但我似乎能够设想那些你认为人类心灵不能设想的事物。关于缺乏原因的事物,物理学家向我们保证说,个体量子在原子中的运转并无原因。

考普斯顿但我怀疑它是否仅仅是一个暂时性的结论。

罗素也许是,但它的确表明物理学家的意识能够设想它。

考普斯顿我同意。一些科学家——物理学家——容许在一个被限定的领域内存在不确定性,然而大多数科学家却并非如此。我想,伦敦大学的丁戈教授会坚持认为,海森堡的测不准原则只告诉我们现成原子理论在相关观察方面的成功(或失败)之处,但并没有告诉我们自然本身,许多物理学家会接受他这一观点。至少,我看不出他们在实践中如何能拒绝接受这一观点,即使他们在理论上可以拒绝这一观点。我不明白科学怎么会受到某些假设而不是受到自然中的秩序和可理解性的引导。物理学家至少是心照不宣地预先假定,考察事物的性质和寻找事件的原因是具有某种意义的,正如侦探预先假定寻求谋杀的原因具有某种意义一样。形而上学家则假定,寻求现象的原因或理由具有某种意义,我不是一个康德主义者,我认为形而上学家的假定和物理学家的假定同样是合理的。例如,当萨特断言世界没有理由时,我想他并没有对“没有理由”这一用语的含义进行充分的思考。

罗素对我来说,这里似乎有某种不合理的延伸。物理学家寻求原因,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处处存在着原因。一个寻找金子的人不必假定处处有金子,如果他发现了金子,那很好;如果没有发现金子,那说明他运气不佳。这样的情况同样也适用于物理学家对原因的寻求。至于萨特,我并不自许懂得他意谓什么,也不希望被人以为是在解释他。然而,就我而论,我的确以为,世界可以解释的观念是一个错误。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希望世界有一个解释,我认为你对科学家的假设的立论有些夸张。

考普斯顿我认为科学家确实作过某些这样的假定。当科学家用实验发现某些特殊真理时,在他实验的背后隐藏着这样的假定:宇宙并非简单的不连续的。通过实验有发现真理的可能。实验也许会失败,它可能毫无结果,或者没有产生科学家所期望的结果,然而无论如何,仍然存在通过实验发现他所假定的真理的可能性,对我来说,这似乎假定了一个有序的和可理解的宇宙。

罗素我认为你的概括超过了必要的范围。毋庸置疑,科学家假定此类事物很可能被发现并且会被经常发现。但科学家并未假定它一定会被发现,这是现代物理学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考普斯顿我认为,科学家确实作过这样的假定,或者事实上倾向于心照不宣地作这样的假定。这里也许可以引用霍尔丹教授的话:“当我点燃水壶下的煤气时,一些水分子将以蒸汽的形式蒸发掉,但我们无法知道哪一个水分子将蒸发掉。”然而这并不一定意味着:除了与我们的知识有关联的领域之外,必须引进偶然性的观念。

罗素是不一定——至少在我可相信他所说的话的时候。科学家正在寻求许多事物——寻求世界上正在发生的许多事物,这些事物首先是因果链条的起点——没有自身原因的第一原因。科学家并没有假定,凡物都有原因。

考普斯顿这肯定是某种被选定的领域中的第一原因,它是一个相对的第一原因。

罗素我认为科学家不会这么说。如果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世界,它的大部分而非全部的事件都有原因,科学家就能通过假定你对之感兴趣的特殊事件有一原因,从而描述那些可能性和不确定性。无论如何,你所获得的不过是最好的可能性。

考普斯顿也许科学家并不希望超出可能性之外,但科学家对这个问题的提出,就假定了解释的问题是具有意义的了。然而,罗素勋爵,你的一般观点不是认为甚至提出关于世界原因的问题也是不合理的吗?

罗素对,这是我的观点。

考普斯顿如果在你看来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那么,对它就难以进行讨论了,对吗?

罗素这是很困难的。我们转而讨论其他问题,你看如何?

(王平译陈涯倩校)

[1]选自胡景钟、张庆熊主编:《西方宗教哲学文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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