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考证之功 贵自得之学(第2页)
笔者之所以要写出这些话来,一则是希望有上述误解的人能逐步消除这种误解;再则也是表明我重新学习赵先生的论著后所得到的新的收获。赵先生重考证之功,治史以考证见长,这几乎贯穿于他的整个著作之中。同时,赵先生又是一位关心社会、关心国家与民族前途命运的史学家。他执着于历史学的神圣使命,上文讨论他论孔学,已可见其时代感、使命感的强烈,他把读史同爱国看成是密不可分的事情,更可显示出他对历史学所具有的社会功能的深刻见解。
1985年,赵先生发表题为《学习中国古代史,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长篇论文,深刻地和有系统地阐述了读史同爱国之间的关系。赵先生从一个切身的实例出发,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值得人们深长思之的问题。他写道:
1980年一位美籍华人教中国史的教授来京,对我说,外国人经常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中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之一,又是最年青的国家之一。古代的文明国家里中国是先进国家。但仔细想一想,埃及、巴比伦、希腊、罗马他们的国家、民族、文化都改变了,或泯灭了,只有中国这个民族、文化没有消灭,一直传到现在,而且在发扬光大。这里面有许多值得外国人学习的东西。外国人都这样看,我们中国人应该怎样看呢?我想这真是我们学历史的应当认真考虑的问题。[25]
赵先生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它虽然不是一个新问题,但赵先生却是从三个层面上重新提出这个问题的:一是外国人如何看中国历史,二是中国人应该如何看自己国家的历史,三是中国史学工作者应作何考虑。也就是说,这不只是史学和史学工作者的事情,这也不只是中国全体国民的事情,这还是涉及如何看待全世界的历史文化、社会文明与进步的问题。唯其如此,中国人如何看待自己国家的历史,中国史学工作者如何思考自己的工作,也就具有非常突出的意义和价值了。
作为老一辈的历史学家,赵先生充满自信地认为:“中国古代文明光辉灿烂,在今天的世界上依然放着异彩。新中国成立后,又在建设社会主义的新文明。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国的物质文明一定能赶上;精神文明要超过所谓先进国家。”[26]赵先生分别从中华民族有汉族作为多民族融合、凝聚的核心,从爱国主义传统,从方块汉字对文化传承、国家统一的作用,从历史典籍的连绵不断和丰富多彩,从科学技术(包括天文、历法、光学、力学、数学,以及工艺美术包括陶瓷、青铜器、丝织品,还有音乐、绘画、建筑、园林)等方面,阐述了中国古代文明的发展及其对世界文明的贡献,显示出了作者渊博的学识、深刻的见解和热烈的情怀。因此,我们不能不深深地感受到: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认识和理解,确是爱国主义的基础。诚如作者在本文最后所说:“学习我国古代史,可以感到我们这个国家有真正可爱之处,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爱国主义精神。”这个结论,是正确的,也是有分量的。90年代,赵先生又发表了《爱国必须要学习中国古代史》一文,从中国古代优良文化传统谈到当代西方社会所面临的诸多问题,进一步阐述了他的上述见解[27],颇多发人深省之处。
读史与爱国,当然不限于读中国古代史,读中国近现代史和革命史同样是十分重要的;但如不学习中国古代史,对中国近现代史、革命史的认识和理解也会受到局限。从这个意义上说,赵先生所强调的读史与爱国,自有其深意。从他的许多阐述和论证当中,我们似乎感觉到这位九秩高龄的历史学家之爱国热血的奔腾,我们似乎也更加懂得中国史学工作者究竟应该怎样去生活,去工作。[28]
[1]原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0年第2期。
[2]赵光贤:《八十述学》,载《文献》1991年第1期。
[3]赵光贤:《古史考辨》,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260~424页。
[4]赵光贤:《八十述学》,载《文献》1991年第1期。
[5]赵光贤:《周代社会辨析》自序,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2页。
[6]刘家和:《赵光贤先生的古史研究与求真》,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
[7]赵光贤:《司马迁生年考辨》,《古史考辨》,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229页。
[8]赵光贤:《司马迁生年考辨》,《古史考辨》,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235页。
[9]赵光贤:《从天象上推断武王伐纣之年》,载《历史研究》1979年第10期。
[10]赵光贤:《说〈逸周书·世俘〉篇并拟武王伐纣日程表》,载《历史研究》1986年第6期。
[11]赵光贤:《武王克商与周初年代的再探索》,载《人文杂志》1987年第2期。
[12]赵光贤:《关于周初年代的几个问题》,载《人文杂志》1988年第1期。
[13]赵光贤:《武王克商与西周诸王年代考》,载《北京文博》1994年第1期。
[14]赵光贤:《夏商周年代考》,载《人文杂志》1998年第2期。
[15]赵光贤:《武王克商与西周诸王年代考》,《武王克商之年研究》,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488~499页。
[16]赵光贤:《中国历史研究法》,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8年,第138~155页。
[17]赵光贤:《孔学新论》,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166页。
[18]赵光贤:《孔学新论》,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166页。
[19]赵光贤:《孔学新论》,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1页。
[20]赵光贤:《孔学新论》,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9页。
[21]赵光贤:《孔学新论》,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3页。
[22]赵光贤:《孔学新论》,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164页。
[23]赵光贤:《孔学新论》,成都:巴蜀书社,1992年,第150~164页。
[24]赵翼:《廿二史札记》小引,王树民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页。
[25]赵光贤:《学习中国古代史,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载《史学月刊》1985年第1期。
[26]赵光贤:《学习中国古代史,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载《史学月刊》1985年第1期。
[27]赵光贤:《爱国必须要学习中国古代史》,载《北京日报》,1993年9月8日。
[28]赵先生治史,重考证之功,贵自得之学,寓时代精神于探赜索隐之中,史学家的严肃与**洋溢于他的论著的字里行间,实为晚辈、后学学习的榜样。12年前的初夏,我有机会同赵先生做过两个上午共5个小时的长谈,使我受益良多。其后,我据此撰写一文,介绍赵先生的经历和学术,题目是《治史贵有心得——访赵光贤教授》,发表在《史学史研究》上。唐人刘知幾论史家,称赞“成其一家,独断而已”的学风。清人章学诚评史家,更是大力张扬“别识心裁”、“独断之学”。从上文可以看出,赵先生治史,贵自得之学,不苟同,不随风,正是继承了中国史学上的这种优良的传统和学风。这种传统和学风,是今天需要大力发扬的。
赵先生近来自编《亡尤室文存》,裒辑20世纪八九十年代所撰写的论文数十篇,已送交出版社,不久即可面世。此编内容宏富,新见迭出,这是许多史学工作者和史学爱好者翘首以待的。先生90华诞之庆,学生最好的礼物,莫过于研读先生论著,申述对于先生论著的理解,以促进自己学业的长进,乃撰成此文,以为先生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