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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再结来生愿(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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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琳端了姜汤进来,卓玉辰一口气喝光,喝得急,几乎呛到,他一咳起来,华岫才注意到他的眼窝深陷,唇色也有些发白,她皱眉问他:“这几日你想必累坏了。”

卓玉辰憨憨地一笑:“不打紧,我能熬得住。”又说,“我从姜府的下人口中得知,后日姜奎会离开霜天城,到景枫镇与人谈生意。姜奎家中还有一妻一女,我只要在他离开的这两天,想办法将她的妻女骗出府,再软禁起来,然后便可以以此做筹码,逼他拿出交易的单据来。”

紫琳的眉心微微一紧,道:“这岂不是掳人违法的事情?”卓玉辰道:“完颜伯父怕再生枝节,牵连了完颜家,已经与官府相通,要府尹大人将此案了结,不许再继续追查了。我爹说我们没有真凭实据,只靠猜测,他也不方便缕缕插手,只怕府尹觉得他越权,也怕惹来穆亲王的不满,所以我们只好用自己的法子了。”华岫想了想,问:“但若是姜奎为求自保,连妻女也不顾呢?”

卓玉辰摇头道:“姜奎为人虽然贪婪狡诈,但是却对他的夫人敬爱有佳,多年来从不曾亲近别的女色,他对他的夫人言听计从,每逢他的岳丈的忌辰,他都会陪着他的夫人到静迦寺斋戒礼佛,连续七日,从不间断。他待他的女儿,更是如同掌上明珠,溺爱万分。”

他这么一说,华岫便也想起当初她和宋夜痕到静迦寺找姜奎的情形,如此看来姜奎的确是十分看重他的妻女,只不过这样想着想着,思绪却又走了岔路,想起当日和宋夜痕相处的点点滴滴,风中的白绢,温柔的相牵,玲珑的提灯,飞驰的骏马,还有那场瓢泼的雨,那艘沉静的船,那一生中最不舍最难忘的黑夜,一幕一幕,纷纷萦绕在眼前。

卓玉辰看华岫的神色,低沉之中尤有凄然,想必又是在替宋夜痕担心了,便安慰了她一阵方才离开,走之前千叮万嘱,要紫琳好好地照顾小姐。紫琳送卓玉辰出门,回来又让厨房给华岫煮了一盅燕窝粥,好说歹说,华岫勉强喝下了。

然后又是忐忑的等待。也不知究竟卓玉辰的计划能否成功。到第三日傍晚,卓玉辰派人送来了信,说已经将姜奎的妻女安置在郊外,正是当日敖昆囚禁他们的地方,并且还安排了丫鬟在身边伺候着,俨然是把她们当成上宾而非俘虏。

翌日姜奎从景枫镇回来,刚跨进家门,卓玉辰的信便送到了他的手上。他一看信,立刻脸色煞白,因为没有署名,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谋划,只知道对方要他交出可以指证金器造假案的主谋的证据,方可还他的妻女安然。

信上还有会面的时间和地点:未时三刻,流花河渡头。

姜奎将信纸狠狠地揉成一团,发了狂似的将宅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果然不见妻女的踪影,抓来一个下人询问,下人说昨日府里有人来报讯,说老爷在去景枫镇的途中出了意外,受伤严重,要夫人和小姐赶紧同去。下人越说越觉得不妥,被姜奎像沙包似的扔了出去。姜奎愈加深信这件事情是真的发生了,浑身一软,瘫坐在扶手椅上。

他知道,对方想要的证据,便是和他和买主之间签定的契约。契约上有买卖双方的亲笔签名及画押。他一直将那张契约当成宝一样收藏起来,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拿着那张契约,在买主的面前施行讹诈。

虽然他已经从那批金锈砂中赚足了酬金,可是贪心不足,他接二连三拿契约要挟买主,要他不断给出新的酬金,否则他便要将事情扬出去。这会儿他甚至猜想会不会是买主在背后布局,想断除了这条祸根,逼他交出他们造假违法的证据来。

姜奎把契约从书房的柜子里拿出来,薄薄一张纸,攥在手里却有千斤重。他看看天,愤然地将契约叠好塞进袖子里,然后便慌张地出门去了。

离未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卓玉辰在流花河渡头已经布下伏兵,一来是防止姜奎耍诈,二来是保护他自己的安全。他穿着银灰色的衣衫,肩上系一件雪白的大氅,寒风烈烈,将他的大氅吹起,像摇曳的旗帜一般。

偶尔有几片雪花飞落,落在干枯的草丛里,尽是荒凉凄楚的意境。

他想着,或许再有几个时辰,他便可以给华岫一个满意的交代,想着华岫在迎接宋夜痕出狱的刹那,那份喜悦激动,他的心弦便一根根抽紧,无形的手轻轻一拨,流出的都是破碎的颤音。

他也曾自私过,动摇过,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要这样全心全意,去营救他的情敌,去成全别人的幸福,撕裂自己的痛苦。

可是,他仍是选择这样做了。

因为华岫。

这个让他爱着,痛着,与生死灵魂相融,此生再也挥之不去的女子。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痛苦。

于是他宁可自己痛苦。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负手站在渡头,这里荒弃已久,没有行人经过。雪越下越大,忽然前方的小路上似乎匆忙地跑过来一个人。未时三刻还没有到,莫非姜奎提前来了?他定睛一看,却没想到竟是紫琳。

紫琳冻得双唇乌青,跑到卓玉辰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小姐……她,她可是在这里?”

卓玉辰惊愕:“不曾见她来。你怎么这样问?”

紫琳抚着胸口道:“你在信中说约了姜奎在流花河渡头见面,小姐耐不住性子,执意也要来,我怕她出事,便将她反锁在房里,哪知道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然将锁撬开,跑出来了。我一路追过来,却没有见她的影儿。”

卓玉辰立刻紧张起来,眼看约定的时间将至,他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在这里等着姜奎,还是去找华岫,但权衡轻重,似乎是前者更为重要,他稍稍镇定下来,唤来了伏兵当中的两名侍从,吩咐他们跟着紫琳,沿途寻找华岫的踪迹,说自己一旦办妥这里的事情,就会找紫琳会合,紫琳便带着侍从走了,他低头一看,这么冷的天,掌心里竟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子,被霜风一吹,几乎就要结冰。

再过了一阵,未时三刻便到了。可是渡头却迟迟没有出现姜奎的身影。卓玉辰等了一刻再一刻,直到申时末,姜奎依然没有出现。他觉得自己眼皮跳得厉害,心神不宁,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便急忙翻身上马,向着回城的方向奔去。

那些守株待兔的伏兵们,看主子这般情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到决定也跟着主子跑的时候,早已经被落下了一大截。

卓玉辰的耳鬓都是呼呼的风声,极寒极烈,像刀子似的割着。沿途草木凋敝,霜雪覆盖,他时快时慢,向四周张望,看是否有华岫或者紫琳的身影。那马儿大约是被他折腾得焦躁起来,越发不听使唤,狂乱地奔跑了一阵,忽然前蹄一软,庞大的身躯便向着前方扑倒滚去,卓玉辰猝不及防,被甩出几丈远,幸而落下的地方正有一堆厚厚的积雪,才没有太伤着他,只是浑身骨骼疼得快要散架了。

他吼了一声,这该死的破马!回头一看,那路中间竟然躺着一个人!方才马蹄便是被这个人绊住,因而才会出了意外。卓玉辰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已经很清楚地辨认出,路中间躺着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奎。

姜奎的身下,有鲜血像湖泊似的晕开,因为天冷,已经冻成了红色的冰块。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双目紧闭,面容扭曲,卓玉辰战战兢兢地靠近了去看,才发现他已经死了。卓玉辰吓得连退三步,看向四周,荒芜一片,没有半点人烟。

突然,破空传来一声尖声的喊叫。隐隐约约,并不太真切。卓玉辰甚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寻思着,为何姜奎会死在这里,看上去他仿佛是被人扑倒在地,以硬物砸击而死的,四周凌乱一片,枯草堆里有一块染了血的石头,想必正是凶器。

究竟是何人所为?

他的死会否跟这次会面有关?

卓玉辰一个激灵,便小心翼翼再度靠上前,在姜奎的身上摸索了一阵,银票和贵重的首饰都在,大有可能不是劫杀,而他的身上并没有发现那张交易的契约纸,是他没有带来,还是被凶手捷足先登盗走了?

这时,茫茫荒野又传来一声尖叫。

比上一声更加凄厉。

卓玉辰犹如受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险些连魂魄都飞散,他倏地站起来,心中已经纠结成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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