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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上有双鸳鸯(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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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自己的卧房,闭了门掌了灯,将金钗取出,靠在烛火前翻来覆去地看,那道浅浅的沟痕里,依稀可见的,不正是一条细如发丝的灰黑盘纹么?若说金器坚固,那是自然,但掺了金锈砂的金器,其坚固的程度就比不得无瑕的纯金,彼此相磨,孰高孰低、孰真孰假立刻见了分晓。

贺晴渊为何会有这只金钗?是事情被揭发以后,他从金铺里带回来的?还是他根本一早就知道这批金器有问题,却一直瞒着不说?最奇怪的便是他收藏的那一包金锈砂。那会不会与掺在金器中的金锈砂来自同一批?若真是同一批,工坊里已经寻不到金锈砂的痕迹了,贺晴渊怎么会有,而且还收藏得这样鬼祟?若不是同一批,在这样非常的时刻,他收藏这包金锈砂,岂不是随时可能惹上嫌疑?以他那样谨慎算计的个性,怎会如此不分轻重?

之前,青铜这两个字仿如毛刺似的扎在心底,香锦想不明白为何她会有那种忐忑怪异的感觉,直至她从窗口看见贺晴渊,猛地想起自己曾在完颜府外看到他与姜奎密谈,姜奎正是做铜具铁器生意的商家,既然金锈砂会被用于青铜器的铸造,那么,姜家铜铁行里有金锈砂,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香锦虽然并未看清贺晴渊收藏的布包里装着的是金锈砂,但那支金钗她却看清了。在这个时候,府中任何一件金器都是敏感的,更何况还是女人的东西,表哥怎会那么鬼祟地收藏起来,好像是生怕被自己看见了?

她压制不住好奇心,于是便趁着贺晴渊离开后又再偷偷地折返,想把柜子里的东西一探究竟。就好像小的时候,她总是霸道的不容许表哥有任何秘密隐瞒她,若她对他起了疑,就必定会穷根究底,非得要他把藏的话说出来,把藏的东西也交出来。

此刻,她捧着金钗,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

翠莹端着一盘点心进来,推开门便看到香锦发愣的背影,很是诧异,道:“表小姐,您回来了?”

香锦急忙将金钗收进衣袖里,问:“你方才来过?”

翠莹道:“想着唤您起身漱洗的,却见屋子里没人,不知您几时出去的?”香锦道:“我五更醒了便难再入睡了,因而起身去外面园子里散了散。”翠莹一面问:“是不是身子又有哪里不舒服了?”一面将糕点放在桌上。香锦站起身,似是欲言又止,只发怔地看着翠莹。翠莹瞧出端倪,问:“表小姐有话要对奴婢说?”

香锦抿了抿嘴,道:“你去向三管家传个话,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与他商议,要他午时抽空去凝碧楼与我会面。”

翠莹应声退了,便急急地往听风园里去,天色又亮了些,敲门,却无人应,原来宋夜痕这一日比任何人都起得早,之前香锦来听风园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出门去了,香锦只看他的房间漆黑一片,以为他还睡着,这会儿翠莹寻不到人,再回绮香阁去,香锦却已经不在阁里,等了一阵也不见她回来,找到守门的李成安一问,李成安说表小姐要了一顶轿子,往东郊翡翠庄园去了。

翠莹便知香锦是提早去了凝碧楼。她思来度去,怕她空等一场,回来要向她问罪,心想,只好到瑞丰号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在那里找到三管家。于是也急忙出了府,剩得李成安无奈慨叹:“唉,这宅子人人都像慌了神似的,老爷是这样,两位管家是这样,就连表小姐和丫鬟也是这样,难不成真要变天,有祸事临头了?”

翠莹到了瑞丰号,已经是辰巳交替的时候。金铺里的伙计个个无精打采地坐着,有的还闲得打瞌睡。自从造假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完颜家的金铺无一家不是此刻这般门可罗雀,半晌也等不到一位客人。

翠莹向其中一个相熟的伙计询问,伙计说三管家早晨的确来过,可这会儿又走了,翠莹气得直跺脚,恨自己没有早来一步,却听背后传来贺晴渊的声音:“翠莹?你来找三管家可是有急事?”

翠莹回身行礼,道:“是表小姐想约三管家去凝碧楼,我奔波了好一阵,却还是连他的人影也见不到。”

贺晴渊的表情倒有几分揶揄,说:“这一阵他为了金铺的事情烦心,恐怕是没有心情陪表妹吃酒了。”翠莹失望得直叹气:“我惟有去凝碧楼和表小姐说一声,让她别空等了。”说着,便起脚往铺子外头走。

正好那时外面有一名彪形大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不留神便和翠莹撞了个扑面,翠莹身子一跌,后脚被那门槛绊倒狼狈地扑在地上,险些擦破了脸。旁边的伙计赶忙过来扶她,她想起身,可那脚踝却疼得不能使力,泪珠子哗哗地掉。

彪形大汉手里拿了一只金葫芦,嚷着要退货,贺晴渊皱起眉头,先是几句好言将他安抚了,然后便命人带他去后面的厅堂。这段时间像他这样的客人瑞丰号接待了不少,贺晴渊已经驾轻就熟,他并不以为意,只皱着眉头过来看翠莹的伤,问她:“还能走吗?”翠莹哭成个泪人,咬着唇只摇头。

贺晴渊对伙计吩咐道:“你带翠莹姑娘去斜街的跌打铺子找老医师看看。”伙计应了,翠莹却不肯:“我得去凝碧楼找表小姐,否则,她若空等一场,定会责罚我。”贺晴渊摇头道:“我找人替你去通知她便是了。”

可是这一语问去,在场的伙计纷纷摇头,那位深居简出的表小姐,他们竟都不曾见过。此时,后堂里的彪形大汉捧着白花花的银两欢喜地出来了,贺晴渊看门庭冷清,清闲无事,想着与其派个不相识的人去,倒不如自己亲自走一趟,就当作偷闲散心,也是好久没有单独与香锦用过饭了。

贺晴渊便对翠莹道:“我替你去吧。”翠莹原本就担心只让金铺的伙计去,香锦还是会觉得她有所懈怠,但二管家开了口,她心里便踏实了很多,表小姐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见到这个疼爱她的表哥也是好的吧。

翠莹请贺晴渊一定将自己受伤不能行走的情况告诉香锦,贺晴渊答应了,便乘了轿子往东郊去了。花繁街和翡翠庄园一西一东,相隔甚远,贺晴渊下轿时,已快到正午。凝碧楼的客人不多,清风雅静,被外面庄园里恬淡的秋景衬着,更显出几分婉约。

贺晴渊看了看大堂,并未见香锦的身影,向伙计一打听,伙计寻思着告诉他,那位姑娘在楼上的蔽月间里。轻云蔽月流风回雪,是凝碧楼最豪华的四间独立厅间。蔽月间在楼梯左面的第二间,贺晴渊心道这表妹也不知玩的什么把戏,竟花费这等心思,他狡笑着推门进去,朗声一喊:“香锦?恐怕你等的人今天是不能来了。”

瑞丰号工坊里,有一位年迈的老金匠,曾经受过宋夜痕的恩惠,宋夜痕向来敬他重他,待他像自家的长者,此次宋夜痕成了疑犯,老金匠怎么也不肯信,他精于算数,也熟知金器打造的流程,便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根据这批金器的总重,以及金器之中金锈砂所含的比重,计算出被掺入的金锈砂的重量。

十石黄金,掺入了两石金锈砂。

而黄金之中,除了金锈砂,还包含了分量极轻微的另一种东西,叫做明锡。老金匠说,明锡与金锈砂外形相同,亦可以附着在金锈砂的外层,与纯金相融。这日清早宋夜痕去瑞丰号,便是赴与老金匠的约。老金匠将他的推论告诉了宋夜痕,说调查金锈砂的来源,应当从霜天城里规模较大的铜铁行入手。

宋夜痕仍是不解,问老金匠:“铜铁行里纵然有金锈砂,但都留作自用,而不售卖,为何不从直接售卖金锈砂的商家入手?”老铁匠笑答:“因为朝廷对金锈砂的监督甚为严密,但凡售卖金锈砂,都必须拿到朝廷许可的公文,而这些商家获取金锈砂的途径,也是统一从国中唯一的金锈砂产地——疆树城而来。”

宋夜痕点头:“没错。”

老金匠道:“可是,从疆树城来的金锈砂,因其炼制的地点是在极度干燥的北方,是不会有明锡生成的。可这批金器之中,之所以还会有明锡,是因为造假所使用的金锈砂,乃是私人的工坊炼制,而炼制的时间,正是在五个月前,霜天城最潮湿,而气候也最炽热的雨季。惟有这样独特的天气环境,方可以使金锈砂在与熔炉接触的时候,一冷一热的交替之间,滋生出明锡这样的物质来。”

宋夜痕恍然大悟:“老师傅是指,两石金锈砂都是同一批熔炉之中炼制的,而只有规模较大的铜铁行,方才有足够容量的熔炉来完成这样的炼铸?”老金匠捋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宋夜痕的焦躁茫然顿时消减了,连萎靡的精神也重新开始振作。他那就告别了老金匠,接着跑了好几间铜铁行,晌午去的那一间,正好在完颜府附近,因口中干渴,腹里也饥肠辘辘,他便打算回府里稍作歇息。经过疏梅阁时,见前面有一女子被人掺着,一瘸一拐缓缓地走着。他认出那背影,便上前去,问道:“翠莹,你的脚怎么伤了?”

翠莹一听是三管家的声音,只怨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这时候出现了,半恼半无奈地回过身来,道:“翠莹这是为了找三管家您而伤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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