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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伤心画不成(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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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自己呢?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虚弱疲累,就算是挨打受病,那滋味仿佛也好过此刻许多。

卓玉辰离开红绡楼,走了一阵,尚未出完颜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伸出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一颗玲珑青碧的石头。那是灵犀石。是他第一次见华岫的时候从花灯会上买的。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当日,他之所以那么心急想插队买那颗灵犀石,其实也是为了给华岫一份见面礼。

见面之后,他才知道她的光临是给了自己多大的荣幸。他爱上了她。他永远忘不掉初见的那一幕,她的一身狼狈,却倔强,还有些装模作样,让人看了好气又好笑,那点点滴滴都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里。于是,这颗石头也变得更具意义。他一直小心地收藏着,随身携带,仿佛是带着彼此缘分的见证。

卓玉辰驻足沉思,忽然觉得很想将灵犀石交给华岫,想借此告诉她,自己是如何珍视彼此之间每一段记忆,每一分凭证,想将心中的委屈和伤痛都借着灵犀石**给她,想让她看到他是如何憔悴难过,但又想起她方才言语的决绝,不禁生出惧意来。

思索了一阵,他便不再朝出府的方向走了。而是绕过右侧的凉亭,朝着浣溪院而去。浣溪院中住着顾愁烟,他想,或许可以借顾愁烟之手将灵犀石转交,甚至借她之口,去劝说华岫。

心神恍惚间,已到了浣溪院的门口。敞着的月洞门,勾勒出院内的清雅幽静。卓玉辰款步进去,甫一走入,却见院中池塘旁边摆了一张紫檀木的翘角雕花桌,有香炉与祭品一字排开。顾愁烟正站在桌前,背对着他,双手举着三炷香,举高过头顶,轻声念道:“相公生前有负于你,愿你死后能得安宁,来生不再受苦受难。你的生祭死祭,我都会一直代他给你奉香烛冥纸。但请你原谅他。”

卓玉辰剑眉一蹙,清咳了两声。顾愁烟闻声连忙将线香插进炉里,回头来看,见是卓玉辰,神态之中不免有些惊慌,吞吐道:“你怎么来了?”卓玉辰答非所问:“你是在祭拜敖昆的女儿凤绯吧?”

顾愁烟无可辩驳,只低头默认。

卓玉辰的眼中闪过考量与犹疑,问道:“是因为你杀了她,所以心有愧疚,想在她死后弥补她?还是——”他顿了顿,“还是因为你其实是在替别人赎罪?既然是你杀了她,为何你自己不求她的原谅,却反倒要替你相公求?”

“啊?”顾愁烟惊讶得几乎喊出声来,那水汪汪的眸子,似就已经在发问:你怎么知道的?卓玉辰苦笑摇头:“一直以来我都心存怀疑,只是不方便问你,刚才听你那样说,怀疑便更深了。而此刻,你的神情态度告诉我,我是猜对了吧?杀人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相公完颜正初。你只不过不想破坏他死后的名声,才替他隐瞒了整件事情,对不对?”

顾愁烟柔声哀求:“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便是承认了。卓玉辰心生无奈:“你这又是何苦呢?”

顾愁烟道:“反正敖昆也已经入了大牢,无法再追究此事了,我就算认了杀他女儿,他也不能再伤害我了。”

“但你是无辜的。”

“可你认为,当时的环境,敖昆已经丧失理智,我有再多解释,他能相信吗?他处心积虑捉了我,也就是想逼我承认我杀了凤绯,既然他早认定了凶手是我,我便如他的愿,承认了罢。”

“他却会因此要了你的命。”

“是我欠他的。”

“是完颜正初欠他的!”

“不——”顾愁烟顿了顿,道,“我是说,是我欠相公的,他死了,我已经不能为他做什么了,便只好尽力去保全他的声名,让他留一个清白在活着的人面前。”

卓玉辰不解:“你为何欠他了?”

顾愁烟一愣,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剩下的,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不能告诉卓玉辰,她嫁给完颜正初,只是因为她当时怀了他的孩子,像她那样出身卑微的烟花女子,在那种时候,最大的目的便是想寻找一个依靠,而她的心,却并不是真的扑在完颜正初的身上。

她表面情深,但实则将心事藏得很好。

她其实是辜负了他的。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不顾世人的非议和嘲笑,在公堂上朗朗地为自己作证,救自己一命的恩人。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

卓玉辰。

她爱的人是他!

完颜正初越是对她好,她便越觉得受之有愧,她对她这个相公,有感激,有信任,有愿意跟他同生死相依赖的温柔与亲切,但却少了爱。或者说,爱不足够。她的爱已经分了太多给一个爱而不能的男子。

红叶碧苔,清冷庭院。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

顾愁烟犹记得,当日他们受困在郊野,敖昆丧失了理智,对华岫和卓玉辰拳打脚踢,她是看到卓玉辰那样痛苦挣扎,甚至已经被敖昆打得只剩半条人命,她逼于无奈,只好站出来承认了罪名,想迫使敖昆停手,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她的身上。

所以,她是为了完颜正初,更是为了卓玉辰。

为了她所爱的人,和她所亏欠的人,再多辛酸无奈,她只能默默忍受。她看了看卓玉辰,勉力一笑,问:“你来浣溪院总不会是为了跟我商量这件事情吧?”卓玉辰尴尬地低了低头,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便对她说了华岫拒婚一事,然后将灵犀石掏出来递给她。

顾愁烟看着那青碧的灵犀石,光滑圆润,仿若一颗小小的心脏,外层还带着卓玉辰淡淡的体温。她有些怔忡,握住了石头,手却迟迟没有收回,便悬在卓玉辰的掌心上,她的手背与他的手心隔了一指节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这时,月洞门外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顾愁烟的贴身丫鬟婉兮,一个是从绮香阁过来的丫鬟翠莹。翠莹在跟着香锦以前,就是在浣溪院当差的,这会儿她过来是要找一个叫九喜的丫鬟,因为听说九喜病了,她跟九喜又曾情同姊妹,所以想来探望她。在院外遇见婉兮,便请婉兮给她带路。两个人一进门便看到卓玉辰和顾愁烟那般面对面尴尬地站着,连忙都屈膝行了行礼。

卓玉辰自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对顾愁烟道了谢,离开浣溪院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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