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伤心画不成(第2页)
若不是因为宋夜痕,又怎能体会到那种牵肠挂肚,不愿意为别的男子画眉梳妆的惆怅?若不是因为宋夜痕,或许,这一生就懵懵懂懂,糊糊涂涂地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过波澜不惊的生活吧?
若不是因为宋夜痕,漫漫人生,又岂会拾到自己的心跳。
那么重,那么狠,有欢喜也有悲伤,一下一下地,填满空****的心房。愿意为了他将最美的笑靥绽放!
若不是因为宋夜痕……
想着想着,华岫竟伤心得大哭了起来。那一哭立刻吓坏了紫琳,掏出绢子慌手忙脚地去擦眼泪,一面安慰:“小姐,别哭了,这亲事一日未结,便都是有转机的。”华岫也不说话,还是哭,紫琳只好一个劲地劝说,好在那时角门处进来了几个丫鬟,华岫怕被她们见到自己失态,便拿手绢掩着面,渐渐地止住了。
后来两天,华岫仍是想劝服完颜松退了这门亲事,可完颜松只说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铁了心要华岫嫁进卓家。他也问她到底为什么不肯和卓玉辰成亲,她每每都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对于尊卑等级是非常看重的,她不敢贸然说出,只怕说了,反而会火上浇油,气得父亲更要强迫她嫁进卓家。而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说到底也只是她一人的坚持吧?
那宋夜痕呢?
她甚至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有她。依稀还记得自己醒转的那天,他曾说他是很高兴看见她成为卓玉辰的新娘的。他当时和紫琳的对话,断断续续,总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只要想一次,心便会疼一下,
那种感觉犹如被火烧,像被串在刑架上炙烤。
紫琳在一旁看着,急得团团转,说小姐要是自己不好开口,她就替小姐去跟三管家说清楚。华岫总是阻止她,说要说也是我自己当面去问他,你让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那么虚软无力,那么仓皇失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与真,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紫琳明白,关心则乱,华岫可以嬉笑任性着去对待任何的事情,但惟独这件事,是真的缚住了她,难倒了她,她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了。
华岫苏醒的消息,到第三日才传到卓玉辰的耳朵里,他立刻备马赶来,在大门外把缰绳一甩,扔进随从的手里,几步跨上台阶,直冲大门内而去。管门的李成安战战兢兢地过来,却拦了他,赔笑道:“小姐吩咐了,若是卓少爷您来了,还请您回府去,她这一阵暂时不想见您。”
卓玉辰没想到华岫会给他吃闭门羹,但隐隐也猜到,是跟他突然提亲有关。只因他回家之后向父亲表明了心迹,催促父亲赶快到完颜府将提亲定下,卓尚书爱子心切,向来都对他千依百顺,所以立刻就带了聘礼来。
完颜松收下聘礼的时候,华岫还昏迷着,也就是说,这门亲事,新娘尚未点头,便已经由双方家长定下。莫不是她醒了以后恼他如此莽撞?还是——还是她真的不愿意嫁给他?卓玉辰顿时感到心头凉意阵阵,但呼吸却带着火烧火燎的赤痛。
他想起华岫看宋夜痕的眼神。
想起宋夜痕在说到华岫的时候,声音里暗藏的那份柔情,宠溺,又或是担忧,还有欣赏与怜惜。
想起华岫常常在他的面前提到宋夜痕,有些事情,明明离宋夜痕很遥远,甚至看上去和他毫无关联,但她却偏偏要提,好像总能够找到线索,将眼前的事物跟那个人联系起来。就算是骂他,埋怨他,数落他的不是,高亢的嗓音里,也没有真的愤怒。
而是甜。
一种藏也藏不住的甜。像袅袅的烟,从她的言辞间升腾满溢,缠绕在面前。
卓玉辰知道,他是怕了,怕华岫的心真的在宋夜痕的身上,怕他们彼此情投意合,所以,他才迫不及待要父亲来提亲,可这会儿亲事虽然定了,华岫对他却避而不见,起初他还能强忍着,说自己尊重她的意思,她今日不想见他,他就明日来,明日还不想见,就后日来,总之天天来,一直来到她愿意见他了为止。
可是,才几天下来,耐心便开始减退了。
有一日,卓玉辰站在完颜府大门外,对管门的李成安说:“你去给小姐传个话,就说我在这里等她,等不到她,我是不会离开的。”李成安诚惶诚恐地找到紫琳,将卓玉辰的意思转达了,紫琳又告诉华岫,低声试问:“他来了这么多天,您总是避而不见,却也不是个办法,您总不能避他一辈子吧?他今天若真是不走了,那样身骄肉贵的,在门外站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又如何是好?”
此时晚夏也已经过了,荷塘的碧叶开始染了淡淡的霜色。秋意渐起,将往常的鲜绿覆上一层轻薄的愁气。华岫沿着青石板的小径一路走着,分明是百无聊赖,连下一个步子都不知跨向哪里。
紫琳的愁眉锁得和她一样深,看她恹恹的没有精神,又一反常态不大开口说话,心里便更着急,又劝道:“小姐如此烦恼,其实何不向卓少爷说明您的心意呢?我看他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对小姐您用情也深,应该不忍心强迫您做不愿意做的事。您对他好言相劝,说不定他就撤了成亲的念头,这事由他去向卓老爷解释,尚书老爷官大,若他都不计较,咱家老爷这边也就好处理得多了。”
紫琳所言,虽然正合了华岫的心意,但那一句“用情也深”,却像一颗石子沉进心湖,咕咚一下,溅起水纹千片。
华岫微微愣了愣神:“真的对他说了,只怕会伤着他吧?”其实,不管退婚还是当面的拒绝,其本质都是相同的,结果也一样,但是,她宁可多次去求父亲出面向卓家解除婚约,也不愿当面面对卓玉辰。
因为她不敢。
她觉得自己就像做了错事似的,害怕面对卓玉辰。她受了他太多的宠,领了他太多的情,甚至被他豁出性命保护着,如今,却要在他面前,用几句话将他的感情扼杀,就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了,她觉得,那实在太残忍了。
原来她自己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感情的事,她真是焦虑慌乱,束手无策。
寻思间,对面的抄手游廊上款款地走来一人。白衫碧裙,是刚从外面街上回来的少夫人顾愁烟。
自从几个月前华岫和顾愁烟历劫归来,她就很少看见她,有时就算碰见了,也只是彼此点点头,简单地招呼一下。关于顾愁烟在敖昆面前承认自己杀了凤绯一事,华岫始终耿耿于怀,觉得她的嫂嫂就是杀人的凶手,沾了血腥,就算完颜松为了遮家丑不追究此事,但那阴影却依然在她的心里结着。
此刻,华岫看见顾愁烟,仍是想像往常那样寡淡地经过,顾愁烟却先喊住了她:“华岫——”
“嗯?”华岫停住步子,转身过来,“你叫我?”
顾愁烟柔柔地将黛眉蹙起:“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卓少爷在门外站着,听说是见不着你便不肯走,你们就快要成亲了,你为何不肯见他?”
华岫有些不悦,冷然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嫂嫂费心。”
顾愁烟似是故意试探,问道:“莫非你并不想嫁给他?”
华岫的心事被言中,眉间不自觉浮上几缕尴尬,并不想再和顾愁烟多说,便抽身要走,却又听顾愁烟轻飘飘说道:“卓少爷在山谷的时候是如何保护你,你是知道的,有这样一个人,将你爱着,护着,便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一生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