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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相隔几重门(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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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真的要跳进去吗?

她问自己。

可是,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若不顺着敖昆的意思,他定然会将华岫和玉辰活活打死!她心念哀戚,想起他们刚才倒地挣扎的惨况与哀嚎。她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却不知如何说。

也不能说。

左腿迈开,抬高又放下,缓缓地靠近水面,眼看就要湿到绣鞋的边缘,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故作的娇滴滴:“爹——”

满园顿时鸦雀无声。

顾愁烟立刻收了脚,回头看时,只见华岫的表情生硬又惊恐,却努力地抑着,只在脸上堆出虚假的笑容。又再唤了一声:“爹——”敖昆恍恍惚惚地看过去,盯着华岫,眼神里都是犹疑。华岫看对方似乎并不太清醒,索性壮了胆子,上前一步,道:“爹您不认得我啦?我是您的女儿凤绯啊?”

“绯儿?你是绯儿?”敖昆痴痴地呢喃。

华岫点头:“是我呢,爹,您给女儿找到了真凶,女儿在泉下有知,是怎么也要回来,向你叩谢大恩的!”说着,真的想要跪下去给敖昆磕头,敖昆却赶忙扶了她,道:“绯儿,你真的回来看爹了?”

华岫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来。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卓玉辰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之前华岫看敖昆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情急之下,便寻思着何不也陪他一起疯下去,做法荒诞,也算是铤而走险,哪知还真的生了效。

敖昆看华岫满脸泥沙,又有淤青,头发衣裳都凌乱不堪,一面替她整理着,一面心疼问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华岫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干笑了两声:“我是鬼嘛,怎能太光鲜。我们做鬼的,都是这副模样。”

卓玉辰看华岫的憨劲又上来了,差点没有当场吓晕了过去。谁知敖昆竟然受她这一套,笑嘻嘻地指着顾愁烟道:“爹找到害死你的元凶了,爹现在便为你报仇!”华岫赶忙拉着敖昆:“爹,这个女人害死我和腹中的孩儿,我恨不得剥她的皮,吃她的肉,我要亲手杀了她,您说好不好?”

敖昆狐疑地看了看顾愁烟,又看看华岫,点头道:“好!好!”华岫便俯身捡起自己刚才偷袭敖昆的那块石头,走到顾愁烟面前,悄悄地对她使了个眼色,顾愁烟心领神会,看华岫将那石头举起,再朝着她砸落下来,她的身子一偏,在石头撞到她额角的同时,她身子一斜,便朝水池里栽去。

扑通——

水花四溅。落水的女子趴在水面上,奋力挣扎,水呛进她的喉咙里,腐朽的气味扎疼了她的眼睛。她闭了眼睛闭了嘴,那水却还从她的耳朵里游进身体,仿佛是要一点一点将她灌满,拖她下沉。

华岫在岸边惊恐地站着,她也不知刚才自己的用力轻重是否合适,但看顾愁烟那样死命地挣扎,实在逼真,她禁不住也吓得直冒冷汗。渐渐地,水池里的女子动作放缓了,放轻了,水花也不再溅出来。

沸腾的水波变成轻微的涟漪。

最后,终至不动。

顾愁烟漂浮在水面上,像一片羽毛。水面静了。整个园子都静了。一丝风也没有。头顶白云又积聚起来。

华岫急忙回到敖昆身边:“爹,女儿冤仇得报,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说着,又扯住敖昆的袖子,道,“爹,女儿上来这一趟可不容易,有好多话想对您讲呢,咱别在这儿站着,赶紧回屋去吧?”

敖昆有首风之症,时常难免有或轻或重的头痛晕眩。之前因为凤绯的死而郁结在心,久困成病,于是每逢首风发作的时候,他的神志也会出现一些偏差。所以他刚才幻觉自己看到了凤绯,而华岫假扮凤绯,他竟真的信了十足。华岫骗他说仇人已死,他不疑有诈;华岫想要争取多一点时间,骗他赶快离开这院子,好让卓玉辰可以救出水池里假死的顾愁烟。他浑浑噩噩,被华岫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院子,时不时还回头盯着水池里的浮尸看,华岫怕他发现上当,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而有惊无险。

他们出了大门,敖昆虽然浑浑噩噩,却仍不忘将链条和铁锁都挂上,将那道大门闭得死死的。

钥匙就挂在腰上。

微微摆动着,发出窸窣的响声。就像一只站在深夜长街尽头招手的鬼魅,带着无形的蛊惑力,但华岫却不敢轻举妄动。

卓玉辰看着华岫随敖昆走了,担心得很,尽管他也暗地里朝华岫递眼色,想阻止她,可华岫却只当作没看见,大门闭上的刹那,卓玉辰看着华岫的身影缩小在门缝间,直至不见,他恨极了自己的束手无策,怔了好久,猛地想起水池中的顾愁烟,飞奔过去,将她抱起,她的手脚微凉,但仍有气息。他用手拍打她的肚子,看她从嘴里吐出好几口水来,渐渐地醒了,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命。

顾愁烟咳嗽着环顾四周:“华岫呢?”

卓玉辰扼腕道:“她被敖昆带走了。”

顾愁烟支起身子,香肩仍发颤:“那她——岂不是很危险?”一句话刺痛卓玉辰,他温柔的眸子里都快溢出水来。又看看怀里的女子,单薄嶙峋,楚楚可怜,便低头道:“我先扶你到我的房间去,不能让敖昆看见你。”

“嗯。”顾愁烟颤巍巍地站起来,无意间看到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上染了一片淡淡的红,隐约有五指的形状,她便知是刚才卓玉辰救她的时候留下的,她低头看见他那一双白皙高贵的手,此刻却血肉模糊,她眼眶一红,眼泪便滴落在鞋尖。

卓玉辰一心记挂着华岫的安危,周遭所有的人与事对他来讲都只是淡退的布景,他没有注意到顾愁烟眉宇间细微的变化,他扶她进屋,掩上门,突然觉得自己离华岫又远了三分,一道道的门,究竟要将他们隔开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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