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的名字叫阿牛(第2页)
她自顾自地朝前走,再也没有回过头,然而那脚步声还是昭告着那乞丐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一里路,两里路……十里路……玉微澜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人却始终跟在她后方十步左右的距离处,仿佛不离不弃了般。
而后,她路过城镇投店打尖,他便缩在店外的角落里吹风。她去客栈住宿,他依旧是缩在客栈外的街边吹着寒风缩上一宿。难为他这样居然没有冻病,也不知他一日三餐都是如何解决的。
这般过了两日,玉微澜实在看不下去,吃过早餐便随手丢了他几只包子。他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哑着嗓子道了声谢依旧低垂着头,似乎怕自己那张满是脓疮的脸吓到玉微澜。
到了晚间,玉微澜又丢了套忍着肉痛从店家处买来的棉袄给他裹着,然而那晚天寒地冻,在第二日看到他冻得浑身发紫后,她终于还是在接下来的一晚将他唤进屋来,让他栖身房内的榻上。尽管孤男寡女,但她却下意识对他有种异样的信任感,他们如同那个除夕夜般,各自无语一夜安眠。
这一路走来,还是时常能听到邀月教在江湖上的恶行,甚至除夕夜都曾同时在几处发生过灭门惨案,令人发指之余便是更多人对邀月教产生了痛恨厌憎。
玉微澜不禁心底有些担忧。也许米子瑜决定去查清楚真相的时候,她该出言阻止,现在这冒充邀月教作案的势力明显越来越猖獗,米子瑜继续查下去也许会有危险。
她用邀月教特殊的联系方式传了信,暗自祈愿米子瑜能看到她留下的信息,并及时抽身而退。
而后她继续向着南方走,而那乞丐依旧跟在后面。中间她曾试图甩掉过他几次,却没多久又被他找到并继续跟着。慢慢的,玉微澜也不再试图制止他的跟随。反正知道都是白费力气。
等到了江边,她走厌了路便索性买了艘小船,一路漂流穿州过府,他就跟着挤在同一艘小船中。
两人始终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她喝路上买来的便宜茶,他就饮白开水,皱着眉的样子仿佛即便白开水很难喝,却还是比她的便宜茶要能接受些。
她懒洋洋地半躺在船头边晒太阳边瞧河畔光秃秃的柳树干,他就背负双手立在船尾欣赏岸边枯黄芦苇,仿佛那萧条的冬景是国手笔下的水墨山水。
她午觉醒来侧耳倾听遥远处传来的渔人号子,他则独坐船尾吹起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笛子,明明衣着破旧满脸脓疮,却在吹笛时显出一派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她听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十分好听。
这样的日子十分惬意,等到上岸的时候,玉微澜渐渐淡忘了从前那些悲伤的痛苦的煎熬的屈辱的记忆,脸上已慢慢地又有了笑意。
上得岸时,腊月早已过去,正是料峭早春,空气中仍带着寒意,但两岸的已逐渐染上绿色。
大约是在船上躺久了,玉微澜整个人都比从前懒散了许多,她将小船卖掉换了辆简陋些的马车,便又懒洋洋地躺在车中休憩。而马车则由那一直跟着她近两个月的乞丐阿牛坐在前头充当车夫。
“阿牛,你驾车平稳些,到了前方村口就提醒我一声。”他说自己叫阿牛,她就一直这么称呼他。说完这句后,她打了个哈欠便又躺下继续睡午觉。
这句话也是他们相处这一个多月来的第十句话,平时他们几乎非必要不会开口。玉微澜觉得在自己需要安静的时候,有个沉默寡言的伙伴陪伴在旅途中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他驾驭马车似乎不是第一次,尽管是辆破旧的廉价马车却也一路还算平稳。
两三日后,马车在一个隐蔽的村落停下。玉微澜从小憩中睁开眼,心情慢慢开始沉重,但跃下马车时,嘴角仍是轻轻勾起。她仿佛十分轻快地向此刻所停留的这个村落中的村人打听了几句,然后似乎心情不错地找到了村子后山脚下一处房舍。
房舍外被用篱笆细细地围起一个小院子,栽种了不少花卉,只是如今未还未到盛开的时候。一名身着粗布棉袄的少妇正坐在小院子边晒太阳,边拿着手中针线认真地缝补手中一件男子衣衫。
玉微澜站在篱笆外,静静地望着这被篱笆墙围住的小小温馨,犹豫了半晌儿,终究还是走上前去。
“请问是苏姑娘吗?”她走进篱笆墙内问道。
少妇停下手中针线抬起头来,阳光下看来容颜秀美神情温良,一副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子模样。在听到玉微澜的问话后,她神色中略略多了份警惕:“我是宋夫人,不是什么苏姑娘。”
“不管怎么称呼都是一样。”玉微澜努力挤出个笑,“我乃是宋大哥同门,此番前来是为他传话。”
她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沉重,依旧用着轻快的语气说道:“是这样的,宋大哥在江湖上与一位女子一见钟情,虽然知道对不起你,但他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与那名女子一起同谐共效于飞之愿。所以他托我来传话给你,他说他对不起你,幸好你还年轻……即便他负了你,你也还来得及重新找个真正对你好的男人,他要你忘了他……”
她曾经很喜欢在小镇里听说书先生讲各种传奇故事,经常在脑中编织一些类似民间话本里的传奇传记,但没想到第一次应用到自己的想象力去编一个故事,却是要去骗一个对敌对的邀月教宋护法痴心不悔,毅然离开自己师门的痴心女子。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辞藻匮乏,似乎不管怎么说都无法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那个意思。
但她更无法想象如果将真相告诉这个痴心女子,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然而面前的苏翩翩在听到她拙劣的谎言后,却只是出神了半刻,而后轻轻一笑:“你说完了?”
“说完了……”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玉微澜一呆后才有些结巴地回答她。
“那便好,我明白了。”苏翩翩微笑着又低下头去,继续认真地缝补手中衣衫。
她真的明白了?明白什么了?如果自己话中意思,她的反应难道不是应该立即跳起来痛骂负心汉宋无殊,然后痛定思痛离开这村落,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