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第1页)
寒假如同被阳光晒暖的雪花,在指尖停留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消融了。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裹挟着初春的微寒,再次降临。
这一次,气氛与上一次截然不同。没有了撕心裂肺的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带着些许怅惘的平静。沈伊心整理行李的动作熟练了许多,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每拿起一件东西都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她仔细地将那本更新了的剪贴簿、给我们新拍的照片塞进行李箱的夹层,仿佛那是远行中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
我和Lucky也安静了许多。Lucky似乎终于理解了“行李箱”与“离开”之间的固定关联,它不再兴奋地围着箱子打转,而是默默地趴在旁边,黑亮的眼睛追随着沈伊心的动作,尾巴偶尔无力地晃动一下。我则依旧选择蹲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枝头萌发的点点新绿,内心是一种混合着不舍与释然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我们懂了。临行前的早晨,她蹲在我们面前,没有说太多伤感的话,只是用力地、依次抱了抱我们,额头抵着我们的额头,轻声而坚定地说:“我会经常打电话,会发视频。你们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她的眼神里,有离别的愁绪,但更多的是一种迈向远方的笃定。我回应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平稳的呼噜声。Lucky舔了舔她的手,发出细微的“呜”声。
门关上的声音依旧清晰,但这一次,它没有带来上一次那种令人心悸的空洞感。家里安静下来,却不再死寂。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沈伊心留下的一盆刚刚抽出花穗的风信子,那是她昨天特意买回来的,说等它开花时,香气会充满整个房间。
林晚依然准时出现,继续着她细心周到的照料。她和周雨晴的“影像日记”企划也升级了。她们不再仅仅记录我们的等待,开始尝试一些沈伊心远程“指挥”的小互动。比如,根据沈伊心的建议,在阳台挂了一个小鸟喂食器,吸引来的麻雀常常让我在窗台驻足观察许久;她们还买来了一个简单的宠物益智玩具,需要我滑动盖子才能得到里面的零食,这花费了我一些时间研究,成功时连林晚都为我鼓掌,并将视频发给了沈伊心。
沈伊心在视频那头看得津津有味,时而指导:“圈圈,往左边推一下试试?”时而大笑:“Lucky你别光看着,你也学学圈圈!”她似乎很享受这种“远程养猫、狗”的参与感。
我们的生活,在一种新的节奏下,平稳运行。等待依旧,但不再是焦灼的望眼欲穿,而是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笃定的背景音。我知道,在那个遥远的城市,沈伊心正像一株吸饱了养分的植物,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舒展枝叶。她的视频背景时而变成图书馆,时而变成辩论队训练场,时而又是不知名的实习公司工位。她的面容逐渐褪去最后的高中生青涩,眼神变得更加沉稳,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贴近真实的成人世界。
偶尔,她会流露出疲惫和压力,隔着屏幕,我能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倦色。每当这时,我和Lucky便会格外安静地凑近屏幕,我会发出我最具安抚力量的呼噜声,Lucky则会用它那湿漉漉的、充满担忧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她常说,看到我们,是她最好的减压方式。
有一次,她因为在一次重要的团队项目中表现出色,得到了导师的公开表扬。她兴奋地在视频里跟我们分享,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和自豪。我和Lucky虽然不懂“项目”、“导师”的具体含义,但能从她发光的眼睛里读懂她的快乐,我们也跟着兴奋起来,Lucky汪汪叫,我的尾巴甩得像小鞭子。
春天深了,风信子开出了淡紫色的花朵,馥郁的香气果然如她所言,弥漫在整个客厅。沈伊心在视频里看到,惊喜地叫出声:“开了!真好看!圈圈,Lucky,你们闻到香味了吗?”
“喵。”
“汪。”
我们应和着。
夏天来临的时候,沈伊心在电话里告诉我们,她申请到了一家很不错的公司暑期实习,可能暑假无法像寒假那样长时间回家了,只能回来待短短一周。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阳台上看着小鸟啄食。阳光有些灼热,但我内心一片平静。我抬起头,望向南方天空那片她所在的方向。
去吧。
去飞翔,去经历,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无论你飞得多高,多远,记得回头。
我们永远在这里,在这个充满花香和回忆的港湾里,为你亮着一盏灯。
沈伊心暑期实习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但泛起的涟漪却与以往不同。那不再是单纯的失落,而是一种混合着理解与骄傲的复杂情绪。林晚和周雨晴知道后,特意来家里,语气里也带着赞叹:“伊心真厉害,那么好的公司都能申请到!”她们看向我们的眼神,仿佛我们也分享了这份荣耀。
家里确实变得更加安静了。漫长的夏日白天,阳光炙烤着大地,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我大部分时间选择待在室内阴凉处,或趴在那盆已经开败、但余香犹存的风信子旁边,或蜷在沈伊心书桌下的阴影里。Lucky也失去了在酷热中疯跑的兴致,它更愿意趴在空调出风口附近的地板上,吐着舌头,肚皮贴着冰凉的地砖。
但等待,并未因此而变得煎熬。相反,它沉淀成了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我知道她正在一个重要的地方,做着重要的事情,这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我的守护,从“等待她归来”的具象目标,逐渐内化成一种“知晓她安好,并在远方努力”的恒定状态。
沈伊心的视频通话频率因为实习的忙碌而有所减少,但质量却更高了。她通常会在深夜,回到租住的公寓后,带着一身疲惫和我们视频。背景不再是宿舍,而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小房间。她有时会穿着我们还不太熟悉的、略显正式的职业装,脸上带着工作后的倦容,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被挑战点燃的光芒。
她会跟我们分享实习中的点滴,不再是学校里那些理论,而是真实职场中的琐碎与成就。
“圈圈,Lucky,你们知道吗?今天我独立完成了一份数据报告,带我的前辈夸我做得快又准!”她说着,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得意,虽然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
“喵。”我回应一声,表示赞许。
“呜……”Lucky发出困倦的哼唧,但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她。
有时,她也会遇到挫折。一次,她因为一个疏忽被上司批评了,视频时情绪明显低落,强打着精神和我们说话。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发出呼噜声,我凑近屏幕,仔细地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眶,然后,我做了一个很久没做过的动作——我抬起前爪,轻轻地、虚拟地,按在了手机屏幕上,覆盖住她影像中低垂的眉眼。
她愣了一下,看着屏幕里我那只放大的、带着肉垫的爪子,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泪光。“圈圈……你是想帮我擦眼泪吗?”她伸出手指,隔着屏幕,虚虚地点了点我的肉垫。
那一刻,距离仿佛消失了。我们依然在用我们独特的方式,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与治愈。
林晚和周雨晴的“影像日记”也进入了新的阶段。她们不再仅仅满足于记录我们的日常,开始尝试制作一些简短的、有主题的小视频。比如,她们拍下了Lucky如何坚持不懈地试图把掉进沙发底下的玩具掏出来的全过程,配上滑稽的字幕和音乐,发给她,取名《论一只狗的执着》。又比如,她们拍下我在阳台观察小鸟时,耳朵随着鸟鸣声转动方向的细微神态,做成慢镜头,取名《圈圈老师的观察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