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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底抽薪李代桃僵(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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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那场风波虽暂歇,但安陵容深知,华妃绝不会就此罢休。对方在明处的刁难被她与端妃联手挡回,接下来的手段,必然更加阴狠隐秘。她如同行走于薄冰之上,每一步都需再三权衡。

年关愈近,祭祀大典的筹备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安陵容负责的部分,主要是祭祀时焚烧的特定香饼、香丸,以及供给各宫在年节期间熏衣、净室所用的大量普通香料。这其中,祭祀用香最为关键,关乎皇室礼仪与上天沟通,若有丝毫差池,便是大不敬之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祭祀用香的每一道工序——从原料验收、研磨配伍到成型晾晒、最终入库——都亲自过问,甚至不惜动用皇帝赏赐的那些名贵香料作为比对样本,严防有人在品质上做文章。广储司的钱主事见她如此谨慎,面上倒也配合,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然而,就在祭祀用香即将全部完工入库的前两日,宝鹊借着送换洗衣物的机会,再次传递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这次不再是桑皮纸,而是一件看似普通的棉布中衣,在领口内侧不起眼处,用特殊的、遇热才会显色的植物汁液,画了一个简单的药杵和香炉相撞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祀”字。

药杵代表太医院,香炉代表祭祀用香,相撞意味着冲突、问题,而“祀”字直指年节祭祀!

安陵容捧着那件中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华妃一派,竟然将手伸向了祭祀用香!他们想干什么?在香料中掺入不妥之物,让祭祀时出现异状?或是直接让她背负上供应不洁祭品的罪名?

无论哪种,都是足以将她置于死地的杀招!

时间紧迫,祭祀用香明日便要统一移交内务府总管查验封存,她根本没有时间从头彻查每一批香料。而且,对方既然敢动手,必然做得极其隐秘,常规查验恐怕难以发现问题。

《咸鱼守则》临危条款:当无法正面破除陷阱时,需釜底抽薪,李代桃僵。

安陵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盘算。对方的目标是她负责的这批香料,那么,只要这批香料“不出问题”,或者“问题”不被发现,对方的算计便落了空。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她立刻唤来宝鹃,神色凝重地吩咐:“你速去太医署,寻那位与我们相熟的刘太医,就说我突发急症,心慌气短,夜不能寐,请他务必亲自前来诊视,并带些宁神静心的丸药来。记住,神色要惊慌,务必让太医署的人都知晓我病得厉害!”

宝鹃虽不明所以,但见小主脸色煞白(一半是急,一半是伪装),不敢怠慢,立刻去了。

随后,安陵容又对另一个较为机灵的小宫女道:“你去广储司寻钱主事,就说我忽感不适,关于明日祭祀香料移交的最后几处细节,需即刻与他当面确认,请他速来延禧宫一趟。”

支走了两人,安陵容立刻行动起来。她将皇帝赏赐的那套《香乘》古籍和那匣子顶级香料原料取出,摆放在显眼位置。然后,她取出一小部分早已准备好的、品质绝无问题的备用祭祀香饼(这是她私下多制备的,以防万一),将其碾碎部分,混合少量她以金桔蜜和零陵香自制的、气味清雅的香粉,在殿内稍稍熏燃。

不多时,刘太医先到了。安陵容躺在榻上,帷帐低垂,只伸出一只手腕,声音虚弱地描述着“病情”。刘太医诊脉,只觉得脉象虽有些急促,却并非什么重症,但见安贵人(因负责差事,宫人有时会尊称)如此惶恐,又见殿内摆放着御赐香道典籍与名贵香料,只当她是因为差事压力过大,导致心绪不宁,便开了几服温和的宁神汤药,又留了些太医院制的清心丸。

安陵容千恩万谢地让宝鹃收下,又“强撑着”赏了太医一个厚厚的封红。

刘太医刚走,钱主事便到了。他一进殿,便闻到一股清雅不俗的香气,又见御赐之物陈列,榻上的安小主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旁边还放着太医刚开的药包,心中先信了七八分。

安陵容气息奄奄地对他说:“钱主事……本主这身子不争气,怕是明日无法亲自前往移交香料了……一切事宜,还需多多仰仗你……”她顿了顿,艰难地喘息了一下,继续道,“祭祀乃国之大事,香料的品质,关乎皇家体面,更是……更是皇上亲自过问过的(她抬出了皇帝)……我虽病着,却也不敢有丝毫马虎……方才已请刘太医查验过殿中熏香,确认无恙,这才放心……那些即将移交的香料,乃同一批次、同一工匠所制,品质……当是相同的吧?”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钱主事,语气柔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钱主事心头一跳。安小主这话,句句都是在点他!她请太医验过了自己殿里的香(暗示她懂香,也能验香),强调祭祀重要性和皇帝关注(抬高事情严重性),最后更是直接问他移交的香料品质是否相同(将他拉下水,若有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

他冷汗涔涔而下,连忙躬身道:“小主放心!奴才敢以性命担保,移交的香料绝无问题!皆是按小主吩咐,严格遵照旧例,由老工匠精心制作,奴才亦反复查验过的!”

“那便好……那便好……”安陵容似乎松了口气,虚弱地闭上眼睛,“那明日,便有劳钱主事了……若……若内务府查验时有何疑问,你……你便说,皆是我安陵容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于你……”

她以退为进,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更是让钱主事心中七上八下。若香料真出了问题,安小主固然倒霉,但他这个具体经手人,又岂能完全脱了干系?更何况,安小主背后,似乎还有端妃娘娘的影子……

钱主事此刻已是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他不敢再想,只连连保证,定将差事办得妥妥帖帖。

送走心神不宁的钱主事,安陵容才缓缓坐起身,擦去额角的冷汗。她这一番唱念做打,既是敲山震虎,让钱主事不敢在移交环节做手脚,也是为自己争取时间——她“病”了,无法亲自到场,那么移交过程中即便后续查出问题,她也有了转圜的余地,可以说是下人办事不力,或是有人在她病中做了手脚。

更重要的是,她通过太医和钱主事,向外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她极其重视这批香料,甚至请太医验看过,并且,皇帝和端妃都在关注此事。

如此一来,对方若还想在香料本身上做文章,便不得不掂量一下后果。

釜底抽薪,李代桃僵。

她无法确定对方究竟在何处设陷,也无法直接破除,便索性将水搅浑,将自己暂时摘出来,并将压力转嫁给具体执行之人,同时抬高事件的关注度,让对方投鼠忌器。

这是险招,却也是目前形势下,唯一可行的应对之策。

翌日,祭祀香料顺利移交内务府,未起波澜。

安陵容“病”了数日,直至年节祭祀顺利结束,都未曾踏出延禧宫一步。

外面风平浪静,但她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华妃的杀招被无形化解,必然不会甘心。

而她,也需要为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风暴,积蓄更多的力量。

窗外的腊梅,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盛放。冷香幽幽,沁人心脾。

安陵容看着那凌寒独自开的花朵,目光沉静。

寒冬虽酷,终究无法扼杀所有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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