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的裂痕(第1页)
第九章:镜像的裂痕
接下来的拍摄,程野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不稳定。
没有了药物的缓冲,那些被压抑的恐惧和焦虑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某些时候,他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将任隐的绝望与挣扎演绎得入木三分,每一个眼神都带着血淋淋的真实,让监视器后的沈逐白都为之震动。那是一种燃烧生命般的表演,璀璨而危险。
但更多的时候,他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一个突然的镜头推进,一声意外的场记板响动,甚至只是工作人员不经意的目光,都可能让他瞬间出戏,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重新进入状态。NG的次数不可避免地增多了。
片场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有人佩服他的敬业,有人担忧他的状态,也有人私下议论他是不是耍大牌或者状态下滑。林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无法改变程野的状态。
沈逐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再像最初那样厉声呵斥,只是在他明显状态不佳时,会平静地叫停,给他时间调整。有时,他会走过去,低声和他讨论角色动机,用理性的分析帮他重新锚定情绪,而不是粗暴地命令他“演出来”。
这种沉默的、近乎纵容的态度,反而让程野更加烦躁。他宁愿沈逐白像以前一样,用冰冷的话语刺伤他,那样他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反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他成了一个需要特殊照顾的易碎品。
这天下午,要拍的是《深渊》中至关重要的一场戏——任隐在破旧的浴室里,面对镜子,与自己内心最阴暗的欲望对话。这场戏充满了象征意味,是角色精神世界的核心外化。
布景是一个极其逼真的、布满污渍和水垢的旧浴室。一面巨大的、边缘锈蚀的镜子挂在墙上,反射着惨白的灯光。程野穿着任隐那身沾满油漆斑点的旧T恤,站在镜子前。
“A!”
程野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起初是麻木的,空洞的。然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触动,他的表情开始扭曲,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与镜中的倒影争辩。他的眼神时而恐惧,时而愤怒,时而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沈逐白紧紧盯着监视器。程野的表演充满了张力,那种自我撕裂的痛苦几乎要溢出屏幕。
然而,就在情绪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刻,程野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镜子的边缘——那里,反射出了监视器后沈逐白的身影。沈逐白正专注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他无法解读的……专注。
就是这一眼,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程野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情感气泡。
“咔哒”。
程野仿佛听到自己脑子里某根弦断裂的声音。所有的情绪瞬间抽离,他僵在原地,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慌乱的男人,那不是任隐,那是他自己,是那个害怕镜头、害怕被注视的程野。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镜子上!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地刺破了片场的寂静。镜面上以他的拳头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将镜中的影像切割得支离破碎。碎片四溅,一些细小的玻璃碴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珠。
所有人都惊呆了。
程野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那面破碎的镜子,看着里面无数个破碎的、扭曲的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崩溃和茫然。
沈逐白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刻冲过去。他对着对讲机沉声道:“所有人原地待命,去请医生!”
然后他才快步走到程野身边,一把抓住他鲜血淋漓的手腕,防止他再有进一步的过激举动。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