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页)
他于是拨开人群走向他的月亮。
耳边谈论声窸窣,他不甚在意,只伸手将前面挡路的人拂开。可人实在是太多,他到底也没能走到太子身边去,便被寻他而来的崔延一把抓住了手臂。
“殿下。陛下召您入宫。”
这位来自武郡崔氏的郎君望着他的眼睛,用的音量不大,但已足够让上首的太子听清。
“容君借道燕地返京,竟为流匪所杀,同行四十一人尸首无存,唯有一少年从小路奔逃;如今消息传回上京,容尚书脱帽除服跪于宫前,陛下亦是震怒,一定要殿下给出个说法……”
……
容桑在我的封地出事了?
易桓呆立原地,脑海中渐起嗡鸣。
怎么可能?我分明两个月前才让谢沅带兵清缴过流匪,他当初呈给我的奏报还在我的书桌上……
想到这里,他陡然发觉四周丝竹乐停,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场合,登时周身悚栗。
他猛地回头看向兄长,便见对方死死瞪着崔延,双眼睁得极大,面上血色尽失、神情空白,唯有眼泪顺着面庞缓缓滑落,似白瓷表面蜿蜒爬下的碎痕。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声音颤抖:“不是我……阿兄……真的不是我……”
太子拂袖而去,太子妃则开始疏散宾客,命人将客人依序送出府邸。
他慌乱地推开崔延,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好不容易撞出一条路,在东宫某条宫道上找到了游魂一样的太子。
他扑过去,用力抓住兄长的手:“阿兄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我,我现在就去查,我立刻就去查……”
“……孤知道不是你。”
他的阿兄轻轻拂开他,说话的语气像在梦游,动作也轻忽的如在梦中。
“葆儿素有名望,又是容氏的长公子……他们再大胆,也不会大胆到这个地步。肯定是故意在骗孤的。”
他扬声让人备车,自己抬袖拭去鼻腔和嘴角流出的血,继续飘忽着往前走。
无论何时何地,易真都是最沉稳可靠、游刃有余的模样,易桓何曾见过这样失态狼狈、神志混乱的长兄?
他扑过去抓住哥哥的衣袖,几乎是半跪在地上哭着拽他:“阿兄,阿兄你在流血,你现在不能去,你不要去了,你得吃药,你不能出去……”
拽袖子没有用,他又改成抱腰,最后是抱腿。
直到此时,易真才仿佛看见他,恍惚着冲他笑了笑:“是阿桓啊。葆儿喊我去游园赏桂,你也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容桑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哪里还可能喊他赏桂!
易桓全身发抖,死死咬住嘴唇,既不敢说出真相,也不敢放兄长出门。
他觉得自己是悬崖上枯枝间挂着的一块布,只消一阵风、一口气,他就可以被吹落下去,从此再不见日月。
他的双眼慢慢转向孟不觉,爬满泪痕的脸孔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古怪而扭曲的笑容。
“……很高兴吧。我的月亮碎了,你的却还完好无缺。”
他说。
“凭什么呢?明明我才是他的弟弟,我才是他的血亲,可是容桑死了,我的一切也跟着烟消云散。明明他才是外人啊。”
孟不觉后退几步,伸手握住了腰侧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