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第3页)
牧决观走了过来。
后方横七竖八折断、利器快速劈过,又烧得焦如黑炭的林中传来呼唤声,问卫殊絜情况怎么样。
他的喉咙里好似被放了一把火,几乎烧尽了所有的心肺,只是暂时,暂时还说不出话,他深呼吸着,努力释怀地想:或许这是李祎临死前给他编的幻觉。
牧决观停在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也深呼吸着,嗓音有些颤抖:“你现在很清醒,我知道的。你愿意,听我说几句吗?”
身后不远有四个人分散着围了上来,谨慎地压近,罗熠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前辈,如果你现在一切还好,请放下手里的人。”
他们为什么看不见牧决观一样,难道真的是他的幻觉?如果是幻觉就太好了……他再不体面的样子都展示给牧决观看过,但他实在是不希望这个亲口说喜欢他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发了狂的野兽。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血肉,几乎是感到了悲伤,他探寻地看过去,听见牧决观说:“你也不希望继续这样了对不对,你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他们把你看作异类。”
卫殊絜心想,你不也同样吗,你知道你现在声音有多畏缩吗?
牧决观恳切地看着这个看不见说不出逃不掉的困兽:“可是,你已经有我了,我们这五年已经磨合得很好了对不对?你没有必要继续孤零零地呆着山上,除了荷花池的一切你都不喜欢……你知道吗,现在人界是春天,马上入夏了,如果有任务找你你依旧可以参与,你更想和我呆在一起是不是。”
少自作多情了,你个幻觉。
身后包围圈有刀刃出鞘的嗡鸣,卫殊絜胸膛中的火快要顺着喉咙烧上来了,他发出不满的嘶吼,明明是牧决观自己走掉了,他从牧决观和他说想要离开,他就在期待牧决观来询问他要不要同行。
最终他没有那么无动于衷,在牧决观穿过屏障的时候要远行之时,主动开口了:“你就这么离开?”
难道没有忘记带的,重要的东西吗?
牧决观两眼通红,握着那把他送的剑望着他:“你别碰到结界了,大半夜的把半个御霄宗的人都闹起来。”
难道不是吗,是他理解错了吗?难道喜欢的含义不是是想要在一起,不是说喜欢的吗?
卫殊絜只觉得全身都被吹透了,冷风顺着他的空荡的骨骼呼啸而过,带走了全部的热意,他脑袋昏沉的想,到底是谁说过,说他会永远陪着我……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们可以一起先陪顾危去燕京,燕京很气派的。”牧决观咽着口水。
怎么一直说我刚刚想过的话,卫殊絜浑身的刺软塌塌得收起来,心想我到燕京可比你要早多了。
“前辈?您还是不能说话吗?”罗熠严肃地问。
牧决观吃力地向前伸出手掌,掌心对着他,这是一个邀请。一个没有经历过苦练、痴斗,没有茧没有伤口的白净的手,他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这次选择我,这次就行。”
卫殊絜在眼罩之下的眼睛睁大了,他手里那半个人落到地上,血水吞咽着落到空空荡荡的腹腔,带着回声一样震得他的手颤抖起来。他嘶哑地轻声问:“什么?”
罗熠松了一口气,示意另外三人把武器收起来,可卫殊絜迟迟不转过身来,他迟疑着问:“前辈?”
牧决观双眼明亮澄澈:“灵域三十年了,依旧没完全修养回来;凡界也正值这个朝代最安稳富足的阶段。如果你想出来看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想——想看燕京的花吗?”
卫殊絜呼吸滞了一瞬,他反驳一样想,他究竟怎么样才能看到燕京的花。
牧决观又长出一口气:“你的前方什么人都没有,你愿意,用眼睛看看我吗?”
“我很想你。”
卫殊絜顿在原地,一息、两息,终于他咬着牙跟,毅然地一把扯下来那名贵的、传说中的凤凰羽织成的牢笼,他饱含诅咒的眼睛映着最初的晨光熹微,虹膜中每一丝都流动着金芒,这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其实形状也是很漂亮的。他定定地、含着泪一样望向牧决观。
牧决观的脸上露出柔和怀念的笑意,他的掌心依旧在他随时可以碰到的地方。牧决观保持着邀请的动作。
“别来无恙。”他轻声说,像是担心声音大了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