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此去(第1页)
次日,昧旦。
浮玉京的城门大开着,时不时有载着商货的马车驶入城中,在被雪覆着的地面上留下两道越来越深的车轮压印。
此时街上的小摊商铺已开了大半,正有百姓不畏寒风的赶着辰集。
在这时,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城里直直驶了出去,打乱了地上两道只进不出的车轮压印。
一袭玄衣的男子正坐车外驱马驶车,直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高束的黑发和齐整的衣摆不停的翻飞狂舞,以及连带着后方用来挡风的车帘也被掀起。
里间,披着狐裘毛肩的主子安安静静的垂眸坐着,三千墨丝只拿了根月牙发带束起上一半,其下便随意的由着散落各处,样子略带懒怠。
楚茫腿上盖着厚实的毛毯,将一整个下半身遮得严实,只见他怀中一手拿着暖手小炉,另一手玉润指尖轻点着被手掌压放在大腿上的粗麻信纸,脸上是对这座繁华京城没有任何留恋的淡然神情。
因着昨夜的对话,言思鹤在服侍完楚茫睡下后,便连夜赶着去打点了行囊,天还没亮就找来了今日要去中州的车马。
大雪落了整整一夜,现下又停了。晨光微曦间,还隐隐有着未散的天公絮。
在无人注意到的城楼上方,两道锦衣华服的男子默然观望着,直到看到出城的马车只剩一点黑影晃动后,他们这才一前一后的准备下楼去。
“皇兄,他居然真的就这么回去了?”三皇子楚卓快一步向前,与在前方的人肩并肩走起来。
太子楚潇瞥了身边人一眼,手上转动两颗玉珠发出的碰撞声未停。他轻笑出声,不答反问,“三弟,你觉得这十年里,我们这位五弟的骨头,软了吗?”
楚卓回想起昨日寿宴上,那人一副低人一等的乖顺态度,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问出来的话简直多此一举。
他讪讪笑道,“害!皇兄,你看我这话问的。”
随即又点了点头,不屑道,“也是,他若是没软,又岂会甘愿回那破地方去。”
“什么寿宴诏书后面还加了道急回诏,啧!朝堂上的那群老东西,还真是会添油加醋。他们就是巴不得多来方势力,多立个立场!”
楚卓还在喋喋说着,一个劲的往下走。
然而,得到回答的楚潇却挑了挑眉,一双眼微眯,眼里透出了如现下刮得人脸颊生疼的寒风那般的冷厉。
楚卓忽听见了玉珠停止碰撞的声音,他好奇偏头去看,却发现和自己并肩的人不见了,他又猛然转头,就看见楚潇已然落后他几步,站在了原地。
他刚想开口询问怎么了,但在看见身后人脸上的表情后,到嘴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楚卓跟在这人身边多年,每次看都能让他心里发毛的表情。
“是么……”楚潇脸上微笑着,喃喃的声音极具柔和。
“可我和五弟的账,还没开始算呢。”
话未落,楚潇却猛然抬起右手,一把拉开了左手上还拿着玉珠的袖袍。
“过了十年了啊,他的骨头,真的软了么?”他轻叹着,自问自答着,“本宫倒看未必罢!”
只见那劲实的左手小臂暴露在寒风中,其上赫然是一块大面积的、且不规则的圆形凹陷疤痕。
楚潇抬起左手至眼前,小臂缓缓的开始左右转动,反复的欣赏着这道疤痕,柔和的声音逐渐变了调,开始咬牙切齿。
“这十年本宫可一直记着呐,这失肤、失肉之痛!他楚茫以为废两条腿就能赔过去么?”
“本宫要的,可是他生不如死的命呀。”
楚潇手臂上的那道疤痕,堪称丑陋无比,其边缘还有未完全消失的人齿轮廓,而这些轮廓错落着,显然是在这地方咬的人动嘴了下不一次;从深陷的凹坑可以看出,此疤的罪魁祸首不仅只用了咬,甚至还用了撕、扯、啃。
可见咬的人力道何其之狠绝,态度何其之愤恨!
楚卓此时只觉冷风刮得他整个人喘不上气,而他的皇兄此时,盯着那道刺目疤痕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眼里透出的寒光也越来越深。
他觉得,楚潇此时的模样,就如那森林深处已然盯上猎物的豺狼,兴奋又狠厉下,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将那看中的猎物撕个粉碎的疯狂。
“皇兄!”
楚卓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去抓住了楚潇的左手,将其按了下去后快速的将袖袍拉回,看着被盖严实的手臂后,这才在心里勉强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