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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梦(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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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蜷缩在暗处,悄无声息,与铺地的湿烂枯草无异,不知是死是活。

李蛰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眼底猩红,只疯了般一间间寻过去,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恐慌。

蓦地,靴底踩入一片粘腻之中。他低头,借着一旁壁灯昏暗的光,看清了那是一片半凝的深褐色血洼。

心猛地一沉,他倏然抬头。

只见前方刑架上,一道人影被儿臂粗的铁链反缚着双手,高高吊起。双足虚软地悬空,全身重量都坠在那双已是血肉模糊的手腕上。

那人几乎辨不出原貌。单薄的囚衣被血色浸透,暗红、深褐、乃至新渗出的鲜红层层叠叠,紧紧黏在翻卷的皮肉之上。旧伤新伤纵横交错,有些已勉强结起深色的痂,如同丑陋的蜈蚣盘踞其上,狰狞可怖。

他头无力地低垂着,凌乱的黑发被血污黏结成绺,贴在惨白如纸的侧脸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冬青……”李蛰的声音忽然卡壳,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儿时上元节,这双手还牵着他在灯市跑,掌心的温度很暖;想起他穿银甲时,手里一刻不停的握着他的剑。可现在,这双手却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李蛰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住,四肢百骸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踉跄着扑上前,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泣音:“冬青,冬青!是我…我来了……”

听到这声音,刑架上的人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艰难地眨了下眼,干裂的唇微微翕动,吐出的话却微弱而坚定,像是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不必……白费心机……我死……也不会……吐露四皇子……半分……”

每一个字都耗光了他仅存的气力,说完便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李蛰的心像是被这话语凌迟,痛彻心扉。

他徒劳地想触碰冬青,却不知该落在何处,生怕加剧他的痛苦,手指在空中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他哽咽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混着牢中的污浊气息滚落,“我宁愿你背叛我!宁愿你骗我利用我!我也不要你死!冬青……我不要你死!”

或许是他的泪滴落在了脸上,或许是这崩溃的哭喊太过熟悉。

冬青凝滞的目光终于费力地聚焦,透过眼前的血色,看清了来人。

是李蛰。

是他的四皇子。

是他拼却性命也要护其周全的人。

冬青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似是无奈,似是痛楚,更深处,却是一抹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他忽然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微乎其微。

然后,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向前倾了少许沾染血污的脖颈,将自身冰冷干裂的唇,轻轻印上了李蛰颤抖的嘴唇。

这是一个短暂得近乎虚幻的触碰。

混杂着血腥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意味。

一触即分。

仿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未尽之语,都凝在了这无声的一吻之中。

随即,他头一歪,最后一丝气力耗尽,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李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唇上那冰冷而粗糙的触感还未消散,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为汹涌的崩溃。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接住冬青瘫软的身体,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句子:

“你…你亦是…心悦于我的对不对?冬青,你回答我!”

“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走,以后再无人可伤你…无人可伤你分毫!”

他嘶吼着,像是要向这无常的命运发出最郑重的宣告,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滴落在冬青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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