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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说铁骑儿(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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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被拖出去之后即被黑布蒙了脸。待再见到光时,已是在一座森森地牢。阴暗墙角点了几支火把,照亮了一排狰狞刑具。

“你就是左钧直?”

少年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见面前木椅上坐着个络腮胡子的百户,一双套着牛皮靴子的粗壮长腿搁在放着笔墨纸张的桌子上,气焰甚是嚣张。

膝弯一痛,被身后的狱卒猛一脚踢得跪倒在地。

“大人问话,没长舌头?”

少年慌忙道:“草民正是左钧直。”

“父亲可是叫左载言?”

少年愣了愣,懵懂道:“是。”

百户一摆手:“打!”

少年尚未想透百户这三句话之间的关系,屁股上已经狠狠着了一板,疼得他大叫起来。身后那狱卒显然是个老手,没因着少年撕心裂肺的叫声有丝毫的停顿。板子十分有节奏的、带着均一的力道落了下来。

少年被打了五大板之后脑子终于清醒了些,喘着气挣扎叫道:“不在大堂,未有审讯,这是……滥用……私刑!”他叫了之后,那板子的力道竟是更重,每一下竟都叫他浑身一颤,疼得无法呼吸。

百户乜斜着眼,倨傲道:“审讯不是已经完了么?打的就是你,小逆贼左钧直!”

十大板子打完,左钧直的白袍衫上已然一片血泽。百户讥道:“小逆贼竟是细皮嫩肉的,这么不经打!”两指夹起桌上的一沓讼案扔到他面前,道:“看看,可都是你说的?”

左钧直下半身已经动弹不得,喘了口气,撑起身来扫了一眼,果都是他说书中的摘录。他讲金鼓名将传和一些旁的段子,借古讽今、针砭时弊皆是常有,平日里在涌金口里口无遮拦地讲出来,言过而无痕,谁知竟有人会从头至尾一条条地记录下来呢?

断章取义集并起来看,他当真是当得这一个“逆贼”的罪名了。

左钧直虽是年纪尚轻世事欠历,这时候看了这一大沓的罪状,也是心底洞明——

有人要害他,而且盯了他许久了。

可是他不过说说书给自己赚点买书钱,何曾得罪过谁呢?

他心中一片茫然,那狱卒捉着他手去摁印泥画押,他下意识地缩手。千户手中两个核桃喀拉拉磨了磨两声,阴阴道:“再打。”

左钧直没有机会再说话。他亦明白说了也是无用。朦朦胧胧失去意识前,依稀看见手指上一片殷红,不知是血,还是朱泥。

“左钧直,左相第五子左载言之独子,生辰不详。两年前随父入京,居南城舂米胡同,一年前开始在涌金口各书场讲书。嗜书如命,能番语。邻里街坊、茶馆酒肆莫知其名,俱以‘小先生’呼之。”

“就这些?”

面前人一身明黄常服,峨如玉山。目似飞凤隐含威,面若秋水凛生寒。纵然看了数年,那眉峰一蹙嘴角一抿,仍是让韦小钟心簇神摇。

眼看着冷冽的目光又要扫过来,韦小钟忙定了定神道:“禀殿下,那左钧直除了去茶馆说书和去书肆买书,鲜少与人来往。该去的地方臣已经都去过,确无更多消息。”偷偷窥了明严一眼,见他仍是皱着眉头看手中文卷,又小声补了一句:“谁能想到这么个穷酸小子,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之孙?”

明严闻言仍是未语,又过了一会方抬眼问道:“可有调出左载言的案卷来?”

韦小钟胸有成竹,从袖中摸出一个卷轴呈了上去,笑道:“这位翰林院典簿的民间传说,可比吏部帖黄上写的有意思多了,殿下想必也听说过一些罢?”

明严略略翻看过左载言的履历,脑海中浮出一个人像来:白衣清萧,温文俊雅。前年金殿传胪,众举子要么痴然忘礼,要么慑于皇威讷口失言,独左载言进退有度,应答如流。他看过左载言的卷子,本是状元之才,却只被点了个二甲末名。虽是发往了翰林院,却又非授庶吉士,而是任了一个从七品的典簿之职,掌文移书启并典籍修缮。他虽好奇,然而政事浩繁,左载言亦不似其他新科举子那般营营,这个名字于他也就渐渐淡忘了。

微一挑眉,明严淡淡然道:“彼时你尚未入宫。”

当今天朝皇帝子息不盛,人皆知仅有太子明严一株独苗。虽无争储之虑,却未免过于孤单。是以皇帝在太子幼时便从朝中文武官员的子孙中选拔天资俊乂者入宫陪读,与太子同行同止,文训武教一视同仁。凡被选中者,举族俱以为荣。然而陪读的选拔与考核十分严苛,便是入了宫,此后每月的文武月试不合格者亦将被送回。十几年来入选陪读者数十之众,头一批中留至今日的却只有左都御史虞龄之长子虞少卿一人。如今跟随太子身边的有八名,韦小钟是唯一的女子。她本是前任太子太师的孙女儿,幼时便父母双亡,后来太子太师亦亡故,只余她孤苦伶仃一个。皇帝见她聪明灵秀,便破例也将她带入宫来随太子一同学习。

明严“彼时你尚未入宫”一句轻飘飘地说出来,一向老成持重的虞少卿亦是低低笑了一下。韦小钟知道明严是在笑话她入宫后带起了众侍读少年的八卦风潮,脸上不争气地红了一红,心底却是蜜甜蜜甜。须知太子性格颇类其父,清冷寡情,偶尔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那真是不啻金玉。

韦小钟在明严身边待了好几年,对他的喜怒已经拿捏得十分到位,偶尔耍耍女儿家的小性子甚至装娇卖痴,那是她韦小钟的特权。腆着脸道:“那小钟真该女扮男装,早几年入宫啊……”

殿门轻叩三声,两重一轻。明严命道:“叶轻进来。”

入殿的少年剑眉星目,里外都透着冷毅。他行走无声,所过之处却带起一阵风来,拂得韦小钟的茜色裙裾飘了两飘。韦小钟撇撇嘴,小声嘟哝道:“凶巴巴,冰块脸。”

叶轻走到明严面前施了礼,道:“左载言连夜入刑部,领了左钧直之罪。”

明严微讶,敛着眉收起手中案卷在左手上轻拍了两下,向韦小钟道:“说说左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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