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启示录(第5页)
眉间尺那平面的眼珠在眼眶里滚动了一下,因为是画出来的眼睛,所以感觉愈发的诡异。他没有其他的五官,看不出更多的表情。他忽然靠近Guest的面孔,在Guest的耳边说了什么,Guest的头惊愕地向后退去,眉间尺猛然向他发起了攻击。
全场欢呼、咆哮,兴奋无比。
&敏捷地闪避。两个人的动作都是毫厘之间的细致,方迟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力反馈设备都开在了最为精确敏锐的的程度。
竞技区的设定,在力反馈设备精度开到最大值的情况下,Avatar与真人间的力量传递比为1:1。这意味着攻击达到100%的精准,而Avatar所受到的伤害也将原封不动地作用在真人身上。倘若一个Avatar被系统判定受到死亡伤害,那么它背后的真人存活的可能性也无限地降低。
看了几个回合,方迟看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谢微时受过专门的格斗训练,但是这个眉间尺,似乎比他还要老练一些!而且眉间尺的动作速度之快,完全异于常人!她同样学过格斗,所以当Guest出手时,她脑海中也会下意识去想应该如何应对。然而往往在她想的过程中,眉间尺的动作已经随之进行,就好像他的身体并不需要经过思考一般!
这简直不是人类。
但眉间尺的缺陷在于他的动作准确度并不稳定,时常会失之毫厘,给了Guest机会。倘若不是这样,恐怕Guest没有几招就会死在眉间尺手下。
看到这里的时候,方迟已经恍然想起,那天晚上,谢微时敲击键盘的速度很慢,而且只用了左手。洪锦城说谢微时受了必须要去医院的伤,所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竞技场中,Guest的劣势越来越明显。他已经被眉间尺打伤,动作的速度、力度和强度上都出现了损耗。而眉间尺那边的情况却十分异常:他也受过Guest的几记重拳,应该说也受了伤,然而他却像没事人一般,越战越狠,竟是像要将Guest置于死地!
&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断和眉间尺拉开距离。他似乎是对眉间尺黑色罩袍之下的Avatar产生了某种怀疑,开始去拉拽眉间尺的袍底。眉间尺的眼睛里出现诡异的笑意,罩袍之下,手爪闪电一般扭住Guest的右臂——这一扭之下,谢微时的右臂不断也得重伤。方迟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推眉间尺,然而这是VR录像啊!她的手掌穿过了眉间尺的身体,耳边听见Guest隐忍地低哼了一声,他的右手没有躲过,左手手刀重重地砍在了眉间尺暴露出来的后颈。
&的这一下,没有任何力量上的保留。看得出来,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放弃了任何人性上的怜悯和同情。
整个竞技场都很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正常人被这样一劈,就算不落得半身不遂,怎么也得昏迷倒地了。
然而眉间尺只是愣了一下。
仅仅只是愣了一下。
眉间尺又回过头来!那一双画出的眼睛里仿佛吐出怒火,疯狂地攻击Guest。看台上所有的Avatar突然爆发出狂热呼喊声,声浪庞大得像要将竞技场整个掀翻一样!
&竟是极为冷静,或许是之前方迟曾经告知过他眉间尺的Avatar的特殊能力,他对眉间尺的反应已有预期在先——他用他完好的左臂,以一个锁技锁住眉间尺,将他的右臂从根部开始扭断,再到肘关节、腕关节,一共扭断三次,直看得所有Avatar倒抽凉气、惊声尖叫!
然而眉间尺接下来的动作,让方迟彻底震惊——他那已经被Guest扭断的右手,忽然反扣住Guest尚未受伤的左腕,令他动弹不得,然后起右拳狠辣地击向Guest的心脏!
眉间尺这是要谢微时的命。
方迟几乎忘了呼吸。那一刹那间,高台之上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一个漩涡状的孔洞——这是Maandala官方抛出来的空间穿梭链接。只见这时,Guest忽然张口向眉间尺的眼睛吐出什么,眉间尺条件反射地避让,然而那一拳还是准准地击中了Guest的心脏。
&像素一般闪烁的面孔瞬间全部化作惨白。但他这时显然已经发现了眉间尺唯一的弱点,他竭尽全力抬起右臂,以两根手指戳向眉间尺的那一双眼睛。眉间尺被迫放手,Guest翻身滚入漩涡孔洞之中,随那孔洞一起在竞技场中消失了踪迹,全场响起一片嘘声。
眉间尺那双描画的眼睛中闪出诡谲的神色,仿佛在大笑,但并没有作为胜利者的得意,他也瞬间消失在了竞技场上。录像结束。
汽车在飞驰。旧城区,街道依旧逼仄,只是所有今夏郁绿的树叶,现在都开始黄了尖儿,红了叶片儿,一片一片的飞落到地上。
人来人往,整座首城,想要见到这么多的真人,也就只有旧城区了。除了贫穷的人,年老的人,这里还住着对虚拟世界不妥协的人。
谢微时受伤了。她心中反反复复的都是这样的念头。
那一晚,他没有开灯,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黑暗里。他敲击键盘的速度很慢,他没有用右手,他说的话,声音低沉。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站起来挽留她。
那时候十点刚过,是他刚从Maandala中出来不久。
倘若有光,他的脸上将是怎样的惨白?
倘若她当时拉他一把,是否会发现他其实根本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也许她已经走不出来了。方迟想。她心中有一层模糊不清的玻璃,她永远望不透自己的内心和情感。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但也许爱是一种本能。她很难触及那种爱的炽热,可是本能一直在告诉她,她在乎着,她一直都在乎着,无法否认。
她去到谢微时的房子,久敲门无人应答。她揭开一旁的电表门,里面谢微时房间的电表许久一动不动。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上楼,看见方迟,投来警疑的目光。这是房东裘老太太,膝下无儿无女,相依为命的老伴儿在上半年查出来有染了艾滋病之后,夜里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去世。裘老太太把谢微时当亲生儿子一样看,每天总要给谢微时送些水果、绿豆汤过来。方迟看过谢微时给裘老太太的房租账单,他给老太太的房租是市价的两倍。
“你这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找谁啊?”裘老太太充满敌意地问。
“这屋里住着的谢先生还在这儿么?”方迟拉了拉脸上的围巾。如今她的身份已经暴露给神经玫瑰,她出行更加谨慎小心。
“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
“不知道!我说姑娘,有事儿没事儿,赶紧走,知道吗?这是私人小区,不是公园!”
方迟点头致谢。谢微时肯定没去医院,她可以确信这一点。如今公立医院就诊都需要建立患者的个人医疗档案。谢微时用假身份并非不可建,然而他过去的血型、基因组等各种信息在医院都有留存,一旦重新采集这些资料,系统自动匹配,他的真实身份将无处遁形。他特殊的伤势,更容易被十九局乃至眉间尺锁定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