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 流出门前惹阮郎(第2页)
当天晚上,那黄衫女人又来了,还抱着自己的枕头。
她有些害羞,但是她说:只想治了你的病,留下你的人。
张生与崔莺莺那一夜之后,又写了一首诗,那诗让崔莺莺羞红了脸,不肯纳进怀里收藏。于是,待崔莺莺白天回自己房间之后,张生就独自把玩那诗,念着“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想着夜晚的旖旎。
元稹让张生与崔莺莺在《会真记》里很是恋爱了一回。他们在寺庙里住了半年,夜夜莺莺自荐枕席,而且无人知晓无人打扰。
这样写着,他几乎又忘记了真实。
忘记了她在他房间里不安地发问:你会娶我的吧?你什么时候才会向阿母提亲?
他喜欢她的身体,如果她肯闭上嘴别问那样多问题,他想他会更喜欢她。
她有一天哭了,她说:你若不肯娶我何必要来乱我?
她还说她会告诉母亲这番事情,她说总这样厮混不是办法。
于是,第二天,元稹就走了。
连封信,连片纸都没有留。
他在寺门口遇见了红衣婢女,她惊讶,他却掩住她口,让她告诉小姐:我会回来。
最后一夜,在西厢房里,莺莺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她问张君瑞:始乱之,终弃之,这是大多才子的行径,你会吗?
张君瑞想向她发誓,她却犹自惨淡地笑:君若是此,妾不敢恨。
张君瑞听了她这样说,更加难过,反而收拾起行李来,他说他要去求功名,然后好风风光光来娶莺莺。
他向莺莺展开了一幅美好的画卷,他们哭着笑着,舍不得离,又渴望真有风光媒娶的那一天快快来。
元稹没有回去。
元稹常常安慰自己:不是我不肯回去,而是我在长安站住脚后都过去了三五年,她不可能还在寺庙里等我。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有了娇妻,有了地位,那黄衫女子的影子像他的二十一岁一样慢慢淡去,他不担心她会来找他,他知道她是个爱护名节的女人,那几日的乱,她会用后半生的娴雅来弥补。
但是,有时候,他也想找她,他想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自荐枕席,而她是否还拥有那样的美。
年龄越大,他越不喜欢回忆,特别是不愿意回忆他的二十一岁,他憎恶那个不负责任的青年,却又庇佑着他,想给他开脱。
张君瑞走后,一直没有音信。不是他不想写,而是,他不知道写什么才好。他不敢在信里轻易地许诺未来,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但是,他后来是去找过莺莺的。
不过也是三四年以后的事情。
他找到了普救寺,那寺的花依然艳,和尚们拿着扫帚在地上扫着那些扫也扫不完的花瓣。
他们还认识在西厢住过的他,他们更记得有个叫莺莺的小姐在寺里等了他两年。
他们说,莺莺小姐嫁人了。
这样说时,他们的眼里还有些歉意。他们私下里常议论,说女人都是专情不长情的,才两年,就等不了。
张君瑞心里很是难过,他反而安慰那些和尚:大凡天降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他这个“妖”是伤的意思,他大言不惭,是她伤害了他,因为她是个“尤物”,是尤物就是会伤人的。
元稹总算写完了他的《会真记》。
他自己不大喜欢这个故事,他知道它太不真诚。
但是,比起他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之类很真诚的诗,后人却更喜欢这个。
不,应该说,这个故事更激发后人的想象力,而且留下了任意涂抹的空间。
于是,有了《莺莺传》,还有了《西厢记》……
故事离真实也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