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 拼尽一生问玄机(第1页)
鱼玄机:拼尽一生问玄机
很多女人都没有同性缘,我是最具代表性的那一个。
很小的时候,我想和邻居家小妹陈阿花做朋友,于是,分零食给她吃,分衣裳给她穿,可是,任我用尽了百般心思,她都直言不讳她的厌恶,她说:“幼薇,请保持离我十米的距离。”
当时我几乎急得要落泪,拉着她的手,一定要问原因:“我哪里有不好,为什么你们都不要和我做朋友?”
陈阿花还算厚道,穿着我的衣裳吃着我的食物,眉眼皱成一团:“不和你做朋友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太好。”
边说,她边拿出两只苹果,一枚饱满色丰富,一枚瘦小有虫洞,她问我:“两只苹果放在一起,你会选择吃哪只?”
我毫不犹豫拿起那只丑的:“当然吃它,那只好的留给你吃。”
陈阿花惊讶地看了我半天,然后打了个冷战:“你真是变态!”
那晚,我拿类似的两枚水果去问温叔叔:“两只水果,你会吃哪只?”
温叔叔毫不犹豫拿起那只丑的:“当然吃它,那只好的留给你吃。”
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你这样对我说时,我感觉很温暖,但是我这样对陈阿花说,她却认为我变态?”
这话太有深度,温叔叔这样的大诗人也想不清楚,他慢条斯理地咬着丑苹果,慢吞吞地给我答案:“呃,可能,因为,我是男人,她是女孩!”
唉,我太着急讲我有罪的一生给你们听,居然忘记介绍我自己——罪女鱼玄机,原名幼薇,特长是写诗与美貌,二十六岁时被斩首。人生虽短,经历却很丰富,做过妾,做过道士,做过女诗人,杀过人,做过死囚……
刚刚我讲到了两个人,陈阿花是个小角色,不需强调给你们听。但是,温叔叔!你们一定要记住他,他叫温庭筠,曾经是伟大的文人,他是我的老师,我尊敬的男人。
关于陈阿花为什么不和我做朋友的问题,温叔叔和我还有场谈话。
先是我向温叔叔转述了陈阿花的话,她说:“请你保持与我十米远的距离,这样,男孩子才会注意到我。你长得太美了,幼薇,你是所有女孩子的敌人。”
温叔叔听了这话之后连连摇头:“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没自信?她生得很丑吗?”
我很客观地回答:“一般丑。”
温叔叔笑:“丑的女子害怕漂亮的女子在身边更加对比出她的丑,漂亮的女子害怕同样漂亮或者更漂亮的女子在身边抢了她的风头。”
“那么,我怎么样才可以有女朋友?”
这个问题又难倒了温叔叔,他想了半天,说:“做人要现实,以你的条件,得到爱情是很容易的,得到友情,真的很难。”
第二个向我证明我失败的同性缘的女人,是裴氏。
其实,我应该叫她一声“姐姐”或者“夫人”,但是,她用皮鞭抽掉了我所有的热情。她是我丈夫的大老婆——我的丈夫叫李亿,温叔叔认为他年青俊俏家世好,我给他做小又可以享受爱情,又可以享受富贵。
李亿与我的恋爱只有三个月,三个月里,我们常讨论的问题除了“爱我有多深”之外,还有“她会不会喜欢我”。
李亿说裴氏是个好女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礼,不会介意丈夫纳妾。他还说,这几个月他与裴氏通信无数,早用语言将她安抚。他甚至还出主意:“一见到她时你就叫姐姐,她看你生得好看嘴又甜一定会喜欢你。”这话真让我开心,我几乎要赞美婚姻,赞美一夫多妻制,它可以让我拥有爱情,又平白拥有女人的友谊。
裴氏来的那天,我远远就给她跪下,她走到面前时,用手托住我的腮将我的脸端了起来。我在她的手中对她微笑,她的脸冰凉如腊月天。我准备喊姐姐时,她挥挥手,身后过来一个婢女,手持皮鞭。裴氏拿起皮鞭,向我抽来时,我的笑还染在脸上不曾褪。
挨第一鞭时,我惊呼:“姐姐!”
挨第二鞭时,我惊呼:“夫人!”
挨第三鞭时,我哭了:“为什么打人?”
那天,我被打得很疼,李亿看得很心痛,他给裴氏跪下,求她住手,裴氏丢了鞭子就向墙上去撞,边撞边哭:“我对不起公婆啊,让丈夫被狐狸精给迷了魂。”
李亿安慰我:“这叫发泄,发泄完了她就舒服了,以后就不会为难你了。”
婚姻只维持了两个月,我害怕再过下去裴氏会成为杀人犯被官家问斩,于是,我向李亿提出离婚。
离婚那天,裴氏没有打我,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看到一次,我就打一次。”
你们不要怪李亿,他那时背负太多,不能像戏曲里常演的那样,告别悍妻,与受气的小妾远走高飞开始贫穷又幸福的爱情生活。他用钱和他受伤的心给予我补偿。他问我还爱不爱他,我苦笑:“不爱了,被打得不知道什么是爱了。”他抱着我哭,那是他最后一次抱我,他说:“保护不了你,我也不配说爱你。”
那段时间,我常做噩梦。梦里总有一个女人手持钢鞭将我打,远远的,站着男人和女人,我向他们哭,男人都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而女人捂着嘴偷偷笑,她们不同情我,她们在看热闹。
每次梦醒,我都给温叔叔写信,告诉他,我活不下去,我害怕黑夜,害怕白天,害怕男人,害怕女人。
温叔叔那时身在另一个城市,他老了,病了,弱了,他说,他不能再照顾我,也不能开导我,他建议我做道姑,他说,信仰会帮助你。
于是,我做了道姑。穿上道袍的那天,我美极了。旁人都说我仿佛天生就是适合穿道袍的。我在那时学会了喝酒,每喝必醉,醉后必笑,然后会做很长很甜的梦,梦里,我像我发上那长长的鹅黄色的髻带一样在空中曼妙地随风舞,像蝶像蛾像柳絮,轻盈又轻松。
醉总是要醒的,醒来时,我身边的道姑一个个少去,她们也不喜欢我,她们说我穿着那样圣洁的衣服都显得太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