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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汴京浮华如梦烟 此花不与群花比(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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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外表粗狂,心思细腻,满脸堆笑道:“启禀官家,这李清照乃是礼部侍郎李格非的女儿,年方十六,擅赋诗词,生得天姿国色,美貌无人可比。”

赵佶饶有兴趣地点头,目含微薄笑意:“朕知道李格非,他师承苏轼,曾撰出传世名文《洛阳名园记》。他的女儿,自然是才华横溢的。”

众后宫微微色变,又各自压抑情绪。蔡贤妃粉面凝寒,指着童贯斥道:“好个鲁莽愚蠢的狗奴才,难道连皇后娘娘的美貌,也不如李格非的女儿么?”

童贯自知失言,忙伏地请罪:“奴才鲁莽,恳请恕罪!”

向太后盯着蔡贤妃看,见她一身素色花鸟图案锦缎裙襦,衬得皮肤白腻,艳红的双颊似沾了瑞露的桃花,一双横波目顾盼生辉,惹人怜爱。

郑贵妃暗自鄙薄:“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还动辄原形毕露!”

王皇后以悲悯目光打量赵佶,心想皇上出生那夜,父皇梦到南唐君主李煜,皇上又这么喜欢琴棋书画?天哪!可别是那个亡国之君……这太可怕!

秋夜凉风习习,宛如春天的手指,轻抚着人的肌肤。在便殿宴后,赵佶踏着被灯火筛落的树影缓缓而行,一群宫娥太监紧紧跟随。童贯紧走几步,探着身子道:“皇上,去仁明殿?”

赵佶抬臂,拢拢宽大的袍袖,不胜厌烦,摇头道:“不,去慈明殿。”

慈明殿隐在林木之中,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巍峨屋宇,富丽堂皇。墙壁镂龙刻凤,兽脊飞檐上鎏金铜瓦,檐顶金鳞金甲的飞龙活灵活现,腾空欲起。

寝殿中檀木作梁,玉璧为灯,撒花锦毯,壁嵌金珠。鲛绡宝帐上绣着洒珠银线芙蓉,风一吹起伏如云山幻海。榻上设双色芙蓉抱枕,叠着罗衾。向太后在榻上歪着,几个宫娥在捏肩、捶腿,见赵佶进来急忙行礼,又扶太后起来。赵佶行礼已毕,在旁坐了,与太后喝茶闲聊片刻,向太后笑道:“皇上这般时候来,怕不是闲聊吧?”

赵佶约略思索,面色微红道:“朕欲诏李格非女儿李清照前来侍读,特来请示母后。”

向太后稍稍愣神,笑道:“李格非女儿的才名早在士林中传开,甚得苏轼及苏门四学士赏识。这样的女子会恃才傲物,难以驾驭。官家须仔细斟酌才是。”

赵佶满脸凝重道:“朕已说过,只是侍读。”

向太后面色宁静,轻轻摇头:“圣人云,悲痛与欢乐,会使德性流于邪僻;不忘喜怒,会以道为过错;陷入好恶,便会丧失道德规范。皇上的想法略嫌单纯。”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殿宇,隔窗望着那一座座静谧、肃穆的宫殿,如同浸泡在一片冰海里。赵佶笑道:“朕贵为天子,选个侍读也不为过。那样一个才女,埋入深闺亏了才情。”

“后宫复杂,稍有不当,便会招致风波,连带朝纲不宁。皇上私事即是国事,万望慎重。”

“唐朝武则天,不也有上官婉儿做侍读么?”赵佶着朱红色宽身广袖云龙纹丝绫袍,内衬白色罗衣,外束玉带,腰挂锦绶,笼着橘红色灯影,面色忽暗忽明。

高鸟黄云暮,寒蝉碧树秋。李清照坐在明窗下奋笔疾书,翠绿窄袖锦缎褙子,散金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白色臂帛,肌若凝脂气若纳兰,风雅入骨三分。丫鬟春香在一旁研墨。

秋菊抹着泪进来道:“小娘子,秦观大人殁了!”

惊悚的阳光在窗口魂飞魄散,小鸟叽的一声飞上横枝。李清照睁大双眸,手中的羊毫掉落在地,染黑了一大片地毯。春香忙捡起羊毫,大声斥道:“休要胡说!吓坏小娘子了。”

秋菊忙道:“岂敢胡说?他真的殁了,前几日出游光华亭,找水喝,水来而殁。”

李清照这才哭道:“秦叔叔他,中秋,还和我父亲,一起吟诗。”

秋菊递帕给小娘子擦泪,哀声道:“外面已在传诵张耒大人的《祭秦少游文》:呜呼!官不过正字,年不登下寿。间关忧患,横得骂诟。窜身瘴海,卒仆荒陋。”

李清照面色煞白,眼泪纷落,呆呆重复:“官不过正字,年不登下寿,他也只留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句子了。”

秋菊红着眼睛劝道:“人各有命,小娘子不要过于伤感。老爷夫人正在筹备去秦府吊丧。”

李清照哽咽道:“父母亲总反对我抛头露面。”伏在桌上,伤心欲绝,不住哭着秦叔叔。

秋菊见她难过便也伤心,好言劝慰一阵儿,见她面色稍霁,才道:“前时蔡攸请了媒人前来提亲,夫人不允。那兰棂以皇妃表妹之尊向赵三公子求婚,亦是遭拒,绝望之中便由她姑母做主,嫁了蔡京六子蔡攸,这对狗男女也算臭味相投,必定对小娘子和赵公子恨之入骨。”

李清照拂开鬓边一丝乱发,推窗观望:“与其委屈自己的意愿博取他人欢心,实在不如以刚直不阿的态度遭小人忌恨。若没有善行而受他人赞誉,还不如没有恶迹却遭小人诽谤。”

秋菊捻着手中粉帕道:“小娘子说得极是,人总会有各种欲望,合理的应当满足,过分的就要压制排除,否则就会贪婪无度。驾驭欲望而不为欲望所驱,才是人与动物的区别。”

“承蒙小娘子教导,《四书五经》《列女传》《商君书》《孙子兵法》《吕氏春秋》《齐民要术》《神农百草》等,小娘子的藏书,我全都读了。连小娘子作的诗词,我也全都会背了。”

李清照赞道:“你倒是个有心人,不错,不错。”

秋菊受了夸奖满脸红晕,含笑扯了扯李清照衣袖,低声道:“赵公子说他曾梦一词,醒来唯余半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他父亲为他拆解此梦:言与司合乃词,安上已脱乃女,芝芙草拔乃之夫二字,合起来就是‘词女之夫’。依我看,小娘子和赵公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休想拆开。”

窗外金霞万道,紫薇花下鹧鸪,睡莲之上蝶舞,杨柳梢头杜宇。李清照脸上腾起红云,心思杂芜,手将裙裾揉皱,佯装嗔怒道:“你这丫头,什么梦啊词的,小心受罚。”

“奴婢岂敢乱说浑话?这不是中秋会文,赵公子亲口说的……”秋菊急忙辩白,她瞥见春香在一旁捂嘴窃笑,便忙住口,悄悄递上书信一封,耳语是赵真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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