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之时代精神(第3页)
洗不净的污浊,
浇不熄的情炎,
**不去的羞辱。(《凤凰涅?》)
不是这位诗人独有的,乃是有生之伦,尤其是青年们所同有的。但别处的青年虽一样地富有眼泪、污浊、情炎、羞辱,恐怕他们自己觉得并不十分真切。只有现在的中国青年——“五四”后之中国青年,他们的烦恼悲哀真像火一样烧着,潮一样涌着,他们觉得这“冷酷如铁”“黑暗如漆”“腥秽如血”的宇宙真一秒钟也羁留不得了。他们厌恶这世界,也厌恶他们自己。于是急躁者归于自杀,忍耐者力图革新。革新者又觉得意志总敌不住冲动,则抖擞起来,又跌倒下去了。但是他们太溺爱生活了,爱它的甜处,也爱它的辣处。他们绝不肯脱逃,也不肯降服。他们的心里只塞满了叫不出的苦,喊不尽的哀。他们的心快塞破了,忽地一个人用海涛的音调,雷霆的声响替他们全盘唱出来了。这个人便是郭沫若,他所唱的就是《女神》。难怪个个中国青年读《女神》没有不捶胸顿足,同《湘累》里的屈原同声叫道——
哦,好悲切的歌词!唱得我也流起泪来了。
流罢!流罢!我生命的泉水呀!你一流了出来,
好像把我全身的烈火都浇息了的一样。
……你这不可思议的、内在的灵泉,你又把我苏活转来了!
啊!现代的青年是血与泪的青年,忏悔与奋兴的青年。《女神》是血与泪的诗,忏悔与奋兴的诗。田汉君给《女神》之作者的信讲得对:“与其说你有诗才,毋宁说你有诗魂。因为你的诗首首都是你的血,你的泪,你的自叙传,你的忏悔录啊!”但是丹穴山上的香木不只焚毁了诗人的旧形体,并连现时一切的青年的形骸都毁掉了。凤凰的涅?是一切青年的涅?。凤凰不是唱道——
我们更生了!
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
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奇怪得很,北社编的《新诗年选》偏取了《死的引诱》作《女神》的代表之一。他们非但不懂读诗,并且不会观人。《女神》的作者岂是那样软弱的消极者吗?
你去!去在我可爱的青年的兄弟姊妹胸中;
把他们的心弦拨动,
把他们的智光点燃罢!(《序诗》)
假若《女神》里尽是《死的引诱》一类的东西,恐怕兄弟姊妹的心弦都被它割断,智光都被它扑灭了呢!
原来蹈恶犯罪是人之常情。人不怕有罪恶,只怕有罪恶而甘于罪恶,那便终古沉沦于死亡之渊里了。人类的价值在能忏悔,能革新。世界的文化也不过是由这一点发生的。忏悔是美德中最美的,它是一切的光明的源头,他是尺蠖的灵魂渴求展伸的表象。
唉!泥上的脚印!
你好像是我灵魂儿的象征!
你自陷了泥涂,
你自会受人**。
唉,我的灵魂!
你快登上山顶!(《登临》)
所以在这里我们的诗人不独喊出人人心中的热情来,而且喊出人人心中最神圣的一种热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