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长夜降临(第2页)
他能说什么?说他侵占了那个单纯巨人的心智,强迫他用生命为他们爭取了这短暂的逃生时间?
说阿多终其一生都在恐惧著“堵住门”这个宿命,而自己,他发誓要保护的小主人,最终亲手將他推入了这个命运的漩涡?
这件事必要,却绝不光彩,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的胃里。
他选择了沉默,让这沉默成为一道屏障,隔开那无法承受的质问与愧疚。
梅拉看著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沉默下来,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旁边的玖健也一言不发,只是將自己的毛皮斗篷裹得更紧了些,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神里除了疲惫,更多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忧思。
几人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名字,不再提起那个消失在洞穴黑暗中的、温和的巨人。有些伤口,一旦揭开,便会流出过多无法止住的鲜血。
“我们该走了。”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布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被称为“冷手”的身影。
他高大而瘦削,骑在一头同样散发著淡淡寒气的巨大麋鹿上,全身笼罩在厚重的黑色斗篷里,脸上覆盖著用某种黑色木材或是龙晶雕刻而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晴。
他就像这片永冬之地的一部分,是移动的寒冷与寂静。
他一直是这样,布兰心想,沉默、高效、神秘,从不解释,只是引领。他是三眼乌鸦派来的保护者,是他们穿越这片死亡之域的唯一指望。
“跟著他。”玖健低声说,搀扶著布兰,帮助梅拉一起將他安置在冷手带来的、一副简陋的拖橇上,上面铺著几张不知名动物的毛皮,冰冷而粗糙。
接下来的几天,冷手带著三人在广袤而死寂的冰原上兜兜转转。
他似乎对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了如指掌,总能找到被风吹出的坚实雪径,避开危险的冰缝和潜伏的雪堆。
旅程沉默得令人窒息。除了风声、麋鹿蹄子踏碎雪壳的声音,以及他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
曾经的旅伴变成了沉默的雕像,悲伤像一件湿透的斗篷,沉甸甸地披在每个人肩上。
布兰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拖橇上,感受著刺骨的寒风颳过脸颊。
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眼,就能看到阿多那双充满困惑最后变为决然的蓝色眼睛,能听到那扇鱼梁木门最终碎裂的巨响。
他尝试过再次进入夏天体內,冰原狼正在远处跟隨著他们,依靠狼的敏锐嗅觉和直觉规避著危险。
从夏天的视野里,他能看到他们这一行人在苍茫雪地上是多么渺小和无助,如同雪白画布上的几个墨点。
他也曾试图通过鱼梁木寻找答案,但那些原本清晰的过去与现在的低语,此刻也变得混乱而模糊,仿佛被一层不祥的阴影所笼罩。
几天后,地貌开始变化。平坦的雪原逐渐被低矮的丘陵和稀疏的、扭曲的黑色树木所取代。
他们进入了鬼影森林。
这里的树木光禿禿的,枝椏像瘦骨嶙峋的鬼爪般伸向灰白色的天空,空气中瀰漫著陈年腐殖质和某种更为古老、更为沉鬱的气息。
森林里並非完全死寂,偶尔能听到一些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雪层下蠕动,或者在不远处的树后窥视。
但冷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非人的寒意,似乎让大多数潜在的危险都望而却步。
行程变得更快了。穿过鬼影森林,地势开始缓缓向下。
终於,在一个灰濛濛的下午,当他们爬上一座覆盖著积雪的石山山脊时,那座传说中的屏障,如同世界的边缘,赫然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长城。
即使从远处望去,它依然是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奇蹟。它並非纯粹的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由千年寒冰、沉积的灰尘和岩石混合而成的、斑驳的灰蓝色,如同承载著无数岁月的古老冰川,巍然耸立,直插云霄。
它横亘在天地之间,隔绝了已知的世界与永恆的冬夜,如此巨大,如此沉默,如此,完整。
布兰看著它,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