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阅读开启想象以阅读滋养心性答语文建设李节问(第1页)
以阅读开启想象,以阅读滋养心性——答《语文建设》李节问
编者按:
2010年5月24日,赵园先生应语文出版社之邀,就文化软实力、文化产业化等问题作演讲。这个话题不属于赵园先生的专业范围。她所致力的专业领域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和明末清初思想史研究。赵园先生认为,关注文化,关注文化产业并阐述自己的真实看法,是一个人文学者应尽的社会责任。赵园先生关心教育。2009年“两会”期间,作为政协委员的赵园就曾经呼吁,文化软实力的提升,首在发展教育,改善办学条件。在演讲中,赵园先生表现出的文化责任感和忧患意识,让我们受益良多。演讲结束了。我有点忐忑地问赵园先生是否愿意接受一次访谈。至于话题,当时甚至并未想好,似乎觉得应该请赵先生谈文学,但是她说那是她二十年前的研究对象了。于是不知道话接下来该怎么说。赵园先生亲切而爽快,她请我先拟好采访提纲,然后发给她,她愿意用笔谈的方式回答我的提问。于是有了下面的问题,尽量贴近语文,尽量贴近我们的读者,于是有了赵园先生的回答——一个学者的语文记忆以及对语文教学的独到见解。这些观点,因为不考虑应试的功利目的,或许更有价值。
早年阅读的意义
主要在开启想象的空间
李节: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您著述甚丰,可谓成果斐然,后来转向明清之际的思想史和学术史研究,同样成就卓著,您的《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一书被誉为是“以文学方式解读历史的成功之作”。我想无论是研究文学还是研究历史,都离不开大量阅读作品和文献。在这里,可否请您先谈谈您最初的阅读生活,在您记忆里,阅读是从何时开始的?
赵园:我的阅读生活,由读童话、民间故事开始。当时我应当在小学中、低年级,具体的时间已不记得。当时的孩子并不都有这样的条件。我的父亲在一所师范专科学校教书,母亲在省教育厅工作。我最初利用的,主要是母亲单位的图书室。那些童话、民间故事,应当是由那间图书室借到的。早年的阅读对我的影响之大,用一句俗滥的话说,“怎样估计都不过分”。回想起来,意义主要在开启了想象的空间。至于文字方面的影响,应当是潜移默化的。那种年龄的孩子,还不会形成对文字美的鉴赏态度。直到成年之后,甚至到了中年、老年,仍然会想象一条飞毯,祈望一种奇迹——我不知这是不是好事。但这种童心的残留,一定帮助我度过了一些困难的日子。有想象,有想望,总是好的,你说呢?
接下来读的是苏联的长篇小说,记得所读的第一部这种小说是《勇敢》,写一群共青团员建设“共青城”的故事。所以读的是这一本,只是因为受了哥哥姐姐的影响。听了他们讲那小说中的故事,引起了我阅读的愿望。那应当是在小学五年级。也是在小学高年级,开始读契诃夫和果戈理的短篇——也不是出于我自己的选择。父亲教与文学有关的课程,参考书中有这些作品。我最初的阅读显然受到了父母的鼓励,他们不会告诉你,以你的年龄读这些书还嫌早。他们似乎很信任我的理解能力。我的经验是,可以鼓励孩子读一些看来高于他们的接受能力的书(当然要经过选择),这可以使他们有动力挑战自己的极限。
我一直有这样的习惯,读一些难读的书。记得读中学的时候,常常要读父亲订阅的《文学评论》。读那刊物上红学家关于“金陵十二钗”的论文,读得一头雾水。当时的心理似乎是,想试试自己是不是能读懂这种东西。
李节:在从事文学研究和以“文学研究者”的方式进入历史研究的同时,您还出版了多部散文和随笔集。在一个访谈里您曾经提到,说您推敲文字的习惯是在中小学形成的。这种习惯的养成是得益于语文课,还是其他?
赵园:我肯定曾经从语文课上得益,尤其作文。我的经验是,无论小学还是中学,老师讲评作文,都会使我们颇有兴趣。你的作文被作为范文,是极大的鼓励。事后想来,那应当是你最初的“发表”,以及被“评论”。这种鼓励会使你对写作更加投入。我的推敲文字,的确与小学、中学的语文课有关。还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同学们会将读到的所谓“优美词句”记下来备用。当时所认为的“优美词句”,有的直到现在还大致记得。
我读小学,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那时的作文课还不鼓励编造“好人好事”。老师会给你一幅画,让你编一个故事,这使你的想象力派上了用场。发挥想象之外,还会力求将意境写得美,于是“优美词句”可以拿来作为点缀。那幅画或许包含了教化的意图,比如一个女孩将拣到的钱包送还老人。但除了这动作之外,还有环境,可以供你描写。你可以尝试着营造情境、氛围。我对环境(尤其“大自然”)的敏感,是由文学培养的,在最初的习作中得到了表现的机会——往往写着写着,自己已经陶醉了。
但我仍然应当说,我固然得益于语文课,却更得益于当时所说的“课外读物”,范围广泛的中外名著。我读中小学时课业负担没有现在沉重,有较为充裕的时间读“课外书”。不少后来学理工的同学,语文基础相当好,写得一手好文章。他们的语文训练,是在中小学完成的。我自己的经验是,到了大学,以文学为专业,反而失去了这之前文学阅读的乐趣,感受力似乎也变钝了。
语文老师应当
善于开发想象力
李节:您有没有遇到过让您难忘的语文老师?他(她)的什么让您不能忘,或者他(她)给了您怎样的影响和教导?
赵园:有过。那是在小学高年级。我曾在散文中写过那位也姓赵的老师。她的语文课使我印象深刻的,倒不是精彩的讲授,也仍然是对想象力的开发。她会要求你“复述”某篇课文,鼓励你在复述中创造。我也将这作为了“创作”的机会。我还记得我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复述的时候,讲台下同学们愉快的表情。那是你最初的“虚构”的尝试,虽然幼稚,笨拙。此外也是在小学高年级,对朗诵产生了兴趣。我甚至会在一篇新课文开讲的时候,要求老师由我来“范读”。那位老师居然也欣然同意。记得读过《古丽雅的道路》(古丽雅是二战时期的苏联英雄)中的一节。这篇课文,早已不再入选小学课本了。
中学期间,我对朗诵仍然很着迷。我的经验,朗诵,是进入作品世界的途径。朗诵使你能体验声韵之美,也有可能激发阅读兴趣。由教学效果出发,也会有助于活跃语文课的气氛的吧。与其勉强讲授,有时不如让学生由朗读中自己体会。
李节:您也曾经当过语文老师,当时是一种什么情况,您怎样给学生上语文课?
赵园:我当语文老师,是在“文革”后期。当时的语文课本,革命导师的著作、鲁迅的作品外,竟然会将社论编入。那种课文是无法让学生感兴趣的。我有时就自己另选了文章,读给他们听。那是在恢复高考之前,对教学几乎没有要求。我所在的学校在城乡接合部,学生多半来自较为底层的家庭,他们几乎没有课外阅读的条件。那是一个特殊的时期。我在语文教学方面确实乏善可陈。
李节:您认为学生在语文课上最应该学到的是什么,语文老师又该怎样做才算合格?
赵园: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语文老师的标准,是无法拟定的。在实际上,语文老师间的水平相去有可能相当远。仍然说我的个人经验。我不以为语文老师本人必须博学,是所谓的“笔杆子”。我以为合格的语文老师应当善于“开发”学生的阅读与写作能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钟阿城的“三王”(《棋王》《树王》《孩子王》)引起过热烈的反响。其中的《孩子王》,就写到了一个代课的知青教农村孩子写作文的故事。在我看来,那孩子的作文,是那篇小说的“**”。我相信钟阿城在他的故事里,写了他关于语文课的设想,他关于怎样的语文课对孩子有益的想法。经历了“文革”,那小说中包含了对流行的文风、以往的语文教学的反思。那些想法一定是由作者的直接经验中来。小说中的孩子经过启发,终于能朴实地写自己直接感受到的东西,而不是模仿所谓的“范文”,编造满足成人世界的东西。这即使在现在,也是很难做到的吧。
李节:您认为学好语文的有效方法是什么?
赵园:这问题仍然与刚才谈到的问题相关。我以为学好语文的有效方法,就是多读与多写,没有其他的捷径。尽可能扩大阅读面,养成将你的想法、印象书写下来的习惯。至于语法,固然要学。但我的经验是,把握语法的最有效途径,仍然是阅读,而不是背有关的规则。这一点,学中文与学外文并没有不同。但应当承认,我在这里没有将“应试”的技巧考虑在内。没有这一种功利性的盘算,我上面的那些说法,难免被认为空谈的吧。
加大文言文比重。文学与教化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