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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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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叩云一起来的小婢子倒是很高兴,有程小哥儿在,她动动嘴就好,就算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能偷懒也是好的。

小婢子抄着手跟在叩云身边,悄悄问叩云:“今日我瞧见程大哥儿在偏门跟人说话,看着很亲密。”

叩云不甚在意地回道:“许是程家的兄弟姐妹,程大公有许多孩子,只有他兄弟二人长住府上。”

小婢子“哦”一声,顿了片刻,突然问程力武:“程小哥儿,听说大公以前还是有品的官员,这样好的家世,你为什么在府上做活?”

小婢子话说得委婉,言下之意是程力武大小也算官宦子弟,怎得卖身为奴。

府上的内情不好跟这些做杂活的小婢子讲,程力武干脆认下奴仆的身份,挑些无关紧要的话敷衍她:“留在府上多好,你们不知我阿娘有多愿意我们留在府上,衣食住行都不用愁,还能跟着府上西席读书识字。”

他透过药架缝隙瞄向叩云,见叩云听得认真,他也不怕人笑话,小时候的糗事一股脑儿地往外冒。

“我家兄弟姐妹多,处处都要用钱,我小时候可没少被阿娘骂是小讨债鬼。我那时候跟着阿耶学些拳脚功夫,衣服鞋子磨损得快,每次阿娘发现我们又把衣服扯坏了,就骂骂咧咧要打人。幸亏府上每季四身衣服,年年量着尺寸做,不然光衣服鞋子也要把我阿娘愁死。”

程力武挑好药材,就着库房里的空匣子装好,交给小婢子:“我阿娘说了,我们爷仨不在家吃饭,米缸里的米都能多吃半年,连家里的耗子都养得比别家胖。”

小婢子抱着匣子嗤嗤地乐。叩云装作勾画在库籍册,低着头抿起嘴偷笑。

程力武撵着小婢子先走:“郡主估计急着用,你腿快,先把药材送回去,这里还得对册落锁,且得留一会儿。”

小婢子没多想,点头应一声,抱着匣子先走一步。

程力武等着叩云与看守库房的人交接完,凑上来与她并排慢慢往回走。

“我阿娘说我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家里早早把聘金都备好,就等着我寻个好姑娘把婚事定下。”程力武几句话把自己说得脸红,也不敢去看叩云神色,只埋着头往前走。

“我……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是我心里也装不下别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程力武支支吾吾的,好不容易把话说囫囵,支着耳朵等叩云的回答。

叩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婚事,又羞又恼,看他人都快红成熟虾子,叩云本想应下,可那小婢子的话却不知怎得浮现出来,如一记诫钟狠狠敲在她脑海中。

“程小哥儿,你这样好的家世,为什么在府中做活。”

她忘了,程宝定曾为五品官身,程力武家世清白,要科考要入仕都使得。他这样的出身,就算不配大家闺秀,也决不能受妻家拖累。

叩云霎时难过得要呕出来,怎么偏偏是她。这样好的真心,怎么偏偏要她来辜负,这样好的情意,怎么偏偏不能叫她如愿。

程力武小心翼翼觑着叩云,鼓起勇气再问一遍:“我心里只有你,你若是答应,我一切都听你的。”

叩云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胸口沉沉地压着,压得她吐不出半个字,压得她被狼狈地拖回那些她不愿承认的往事中。

整座府里,只有她是不一样的,她与府里其他的侍女都不一样。

飞晴和弈虹是客女,来自府中部曲,她们虽非良籍,却是郡主私奴,只要郡主放籍,即刻就能变为良人。

代灵则本就是良籍,她家在京郊,骑马半日便能来回。听说她刚出生时,家里人瞧着她生得白净,欣喜于粗野的农家得了个水灵丫头,就为她起名水灵。还是后来登记户凭,她阿耶反反复复念了许多遍,觉得加上姓氏后,“代水灵”实在读不顺口,这才一拍脑袋把大名改成了“代灵”。

若不是实在没有粮食,怕孩子饿死在家里,代灵的父母是舍不得送走代灵的。后来赶巧来了郡主府上,没受过什么磋磨,还能过上庄户人家没见过没想过的锦衣玉食的日子,代灵的父母每每提起,都会骄傲地说:“我家水灵是最有福气的。”

代灵虽自幼卖身府上,签的也是活契。士农工商,她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子。

叩云不是像代灵一样籍清户明的良家子,不是客女,不是契仆,也不是登籍造册的官奴婢。

她本不叫叩云,她叫金串儿

她是从扬州来的,是从花街柳巷来的。

叩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或者说,金串儿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的母亲名叫遥娘,没有姓氏,不知籍贯,就连遥娘这个名字也无人知晓是从何处来,只是那些进进出出的人都这样唤。

叩云来到郡主府后,把读音为“遥”的字翻了个遍。“遥”是叩云自己选的,她明白在那种烟花地里,小娘子的名字该是妖妖绕绕的,可她不想母亲叫“瑶娘”或是“摇娘”。叫遥娘最合适,因为母亲离她如此遥远,叫遥娘最好,因为离得够远,就再也不会相见。

遥娘,许是很年轻的,在叩云已经模糊的记忆里,她娇小、轻巧,她的面容还没有岁月的刻痕,她的腰肢在妓馆里数一数二的细,尽管她已经生育过一个孩子。

年纪小,就会不够心细,等遥娘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变化时,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妓馆里的妓子是不能生下孩子的,如果有了身孕,鸨母就会带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来诊脉。诊完脉,就会熬一碗浓浓的汤药。汤药喝进肚子,整栋妓馆都能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

落得下来,鸨母就会用一块白布包住那些不成型的肉块,找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埋了。那处前前后后埋过不少来不及降生的血肉,楼里的姑娘们很有默契,谁也不打听,谁也不提。

若落不下来,那也是命。

遥娘害怕,她害怕会持续一日夜的惨叫,害怕流出的淋漓血水,所以她藏着,瞒着,她说自己只是吃胖,等再也瞒不住时,鸨母阴沉着脸,领来一个干瘦的老头。

叩云是遥娘求来的,她哭着给鸨母磕头,磕得额头都泛青。

鸨母冷冰冰地垂视着哭啼的遥娘,过了许久,才扔下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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