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此爱尽终年(第2页)
渔夫只瞧了一眼,竟是再不敢看,只讷讷地低着头伏在地上:“神女,求您保佑,北海风调雨顺……”
素时温和一笑,指间一道神力洒出,那北海上的飓风竟立刻消散。海面平静,如一块琉璃镜面。
那年轻的渔夫大喜过望,又叩了首,一迭声道:“多谢神女!多谢神女!既能风调雨顺,这一次出海我们定能大获丰收。若能收得江珧柱、海参、鱼翅种种,便是最好。就算只是寻常鱼虾,做成鱼丸虾丸,也能卖个好价钱了。多谢神女!”
素时轻轻“嗯”了一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望着茫茫江海,突然眉心一蹙。
那年轻渔夫还在絮絮说着:“近一个月来也不知怎么了,这海上日日都是大波大浪,我爹说,只怕是有什么邪祟兴风作浪……”
他说着话,抬头望向面前的神女,却顿时愣在了原地。刚才神女所在的地方,竟是一片幽深大海,再无那清丽绝俗的身影。
素时一路向北海之外飞去,心中不由得惊疑慌乱起来。北海实在太大,形成了极强的屏蔽结界,她身在其中,竟不知其外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那掀起巨浪的不是什么飓风,而是极强大的妖力。连北海都有妖力流进,那人间……该是个何种模样?
那些上仙又该如何应对?景止呢?
想到“景止”二字,一股久违的情愫涌上心头,似喜似悲,似嗔似怨。可抽丝剥茧,个中滋味,却都不过是两个字——思念。
她思他如狂。
素时加快速度,飞出茫茫北海,眼前是一座绿野平原。正是草木旺发的时节,可那里青草焦黄、湖水浑浊。她仰头一望,天空也仿佛被灰色的雾霭笼罩,一片朦胧。
她眉心一皱,闭目感受着风中的气息,却忽觉一阵细弱的妖力自身后传来,立刻回过头去。
身后,草木一分,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走了出来。她低着头,神情有些畏缩,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素时一眼望去,竟觉得十分面善,不由得轻声问道:“你是……”
“神女大约不记得我了?”她说着,衣服下摆稍稍卷起。素时瞧去,竟是条毛茸茸的尾巴。她一下想了起来,道:“是你……”
那个春风拂面的清晨,那个来讨要一杯茶的猫妖,那个尾随而来的风华男子……素时心中一软,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我记得你。”
猫妖似乎十分高兴,尾巴尖儿都绷直了:“神女昔日对我有一言之恩,我一直铭记在心,昨日嗅到风中有神女气息,因此立刻赶来。”
素时连忙问道:“你来寻我可是有要紧之事?”
“不错。我是想来通知神女,三界如今大乱都是因升仙台所致。”猫妖急急说道,“近日三界纷纷传言,升仙台不渡妖,只渡人。之所以如此,与当年修筑的大神无关,却是仙人们从中捣鬼。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仙人们故意引诱妖类跳下升仙台灰飞烟灭,这是要将妖类斩草除根啊!若真是光明正大地打上一架,妖类并不畏惧;可这样阴损地设计陷害,却实在让我等无法咽下这口气。”
素时心中一惊,她最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可那日升仙台上,知道个中秘辛的只有仙人们,是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呢?
她心中没有头绪,连忙又问:“如今怎么样了?”
“昔日神女为妖时,曾一怒之下放出百妖。”猫妖开始类比。素时忆及往日之事,不觉有些触动。昔日她为妖时,他为仙,她放出百妖不过是为了有个名目死在他手中,好让他不被其他仙人小觑。她又岂敢当真霍乱人间?
“那一次仙人齐心协力,将百妖重关于锁妖塔中。只是这一次,与那次却是不同。妖类之怒,直冲云霄。更有妖中能识文断字的,写得一篇檄文,更令群情激愤,势要与那些无耻上仙们拼个你死我活。如今众妖已打到各个修仙门派去了,只怕是……”
只怕是,再也无法轻易收场。
道法山,道法门派。
道法山当真一座仙山,巍峨高耸,直入云霄。一道人影凭仙力纵身而上,身姿轻盈。直奔到山腰,那人方才驻足停顿,抬眸向上望去。
山顶之上,云环成带,有一处天然建筑,便是道法门派两位上仙闭关所在。
错了,已不是两位,是一位。一衾,已经殁了……这人略停了停,继续直上,站在那建筑跟前,却见那建筑紧闭的大门豁然洞开,一袭白衣的乘虚走了出来。
乘虚亦未料到会在此处遇见此人,不禁吃了一惊:“清河?”
这人虽端着上仙架子,奈何尖嘴猴腮,其貌不扬,正是昔日将他挫败两次的清河真人。
想起那两次大败,乘虚便心中暗恨。一次是清河使诈,一次是景止窃走了仙力……想到这里,乘虚脸上堆起淡笑。他便是这样,越是生气,越是笑容可掬。
“乘虚上仙好涵养。”清河拱了拱手,笑着道,“人间仙界已经乱成这样,你还能闭关不出,继续修炼。”
乘虚冷眼瞧他,并不答话。昔日被鲲压制住了仙力,事后一点点恢复,他自然小心谨慎了许多。他早听弟子说妖类即将打上本门,因此闭关打坐,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方才准备下山。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下山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眼前这个宿敌。
“你此刻来找我,所为何事?”乘虚冷冷问道。
“我怕你与妖类一役,就此身亡。那输给我两次的屈辱,便永远无法洗脱。”清河表情淡然,说出的话却十足恶毒,乘虚脸上神色陡变。不过片刻,他又微笑起来:“哦?看来清河真人是要与我真刀真枪打一架咯?”
“真刀真枪”四个字,他咬得很重。
清河微微一笑,背后长剑忽然化为一道幻影,向乘虚兜头击来。乘虚见状立刻后退一步,也不废话,迎面而上。二人过了几招,乘虚不由得心中暗惊——怎么会这样?清河的修为何时到了这种地步,竟似强大了两倍不止?自己竟不是清河的对手!怎么会?!怎么可能?!
乘虚惊怒交加,一时不察,竟被长剑刺中,划开了脸上皮肉。这一剑也划开了他脸上堆砌的笑容,那笑容不再慈和,却变得阴气森森。
“乘虚,你我相识一场,总是要让你做个明白鬼才好。”清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拿到不停喘息的乘虚面前,“你瞧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