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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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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拍了青年一下,她不掩自己仍蹙的眉峰,狠狠瞪他一眼:“两个人都只会说话啊,连坐都不会?身上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处理一下。”说着便硬拉人坐下。“来,姐姐刚去找了点药,快给你上上。”

夏云枫脸都红了,却无奈被她摁在椅中挣扎不得,忙看向云倦初,却见他只是笑了笑,在对面坐下,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咽下,然后便闭目,似在养神。烛光在他白玉般的颊上晕开近乎绯红的溶溶,浅淡却……动人——他被自己的这一形容一震,直觉想逃避,却不料——背后一疼,只听苏挽卿“呀”了一声,接着便柔声道:“好弟弟,正上药呢,忍着点。”

清凉中夹着灼热,不知是否只是金疮药的作用,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目光却不敢再有凝聚,只听得窗外隐隐,似乎风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苏挽卿对他几乎是附耳道:“好了。”

他忙挣起,“劳烦姐……”谢还没道完,便见苏挽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得温柔:“别客气了,当心吵醒你姐夫。你也快去休息吧。”

他这才发现云倦初竟已在椅中睡去,无改的宁定中头一次让人窥见一丝柔弱,如跃动的烛光般摇曳,一直流淌入人的心底……夏云枫忽然咬了下唇,这才能像往常样抬步离去。

苏挽卿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冰天雪地中,才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房中,倦极而眠的人依然未醒。她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拨了两拨炭火。火光明黯,她望那白衣,只觉得单。也许该再给他缝件冬衣呢,想着,眼睛不由一亮:看来今后自己是有得忙了。垂首一笑,她站起身来,走到椅后,从背后比划着他的肩宽臂长,暗自勾勒新装。目光游走,不觉停驻在他脸庞,只见熟睡的人儿只羽睫偶尔一动,那样静谧安详,忍不住伸出纤手轻轻覆盖那对蝴蝶翅膀。却没想一双大手反扣住了皓腕,她一惊:“弄醒你啦?”

云倦初笑笑,挪开她手,她看见他眼中清明的光芒,他问:“云枫伤得重吗?”

苏挽卿白他一眼:“你不会自己看?我又不是大夫。”

云倦初只是一笑,并不辩白。

她这才猛然想起了进门时看到的情景,心头有什么涟漪般漾开,忙回答道:“右肩上口子有三寸来长,后背上也有好几处伤,幸好都不是很深,更幸好咱是住在家药铺里——我给他上的都是最好的金疮药——你只管放心,以他那样的好身板,这点伤算不得大碍。”

云倦初却摇头:“哪里放心得了啊。”

苏挽卿垂了睫:“是不是因为……伤……都是在背上?”

云倦初沉默。

苏挽卿觉得眼眶胀了起来,不禁脱口而出:“这也应该没出你意料吧?你放他前去,便早该料到会同室操戈。”

握住她腕的手一紧,俯视的她瞧见他不住颤动的睫。半晌,他才道:“可我没料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都说了是些皮外伤,你别太上心。”心不觉一软,她忙又强笑劝慰。

却不料他仍是摇头:“我没事,上心再多我也都装得下。我担心的是他是否能装得下。”

她立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命运在背后沉重一击,这,的确不是人人都能承受。水雾不觉弥漫上来,她俯下身去,紧紧贴在他肩头,仿佛呵护着那人伤痕累累的背后。话,要怎样说才能不伤怀?泪,要怎样落才能不勾他旧愁?到底是水滴忍不住,抢先坠进他发上霜花,她只得忙将言语也跟上:“放心吧,倦初,你别总瞧不起咱这弟弟好不好?知不知道人都叫他什么——‘云少’呢!”

“可我要的不是模仿。”云倦初低低地叹了声,忽觉鬓边一暖。抬起头,望进那珠光盈盈的眸,停顿片刻,他终于说出了答案:“我要的是……取代。”

娇躯明显的一颤,水眸却清亮不改,依旧满是柔情和等待:“你是说你要让云枫统领义军?”

他点头:“不仅仅是这样。太行义军已注定不能再以现在的形式存在世上,今后,它可能会完全消失,也可能再次重聚,若是前一种则是我所望,后一种便是国之哀。但不论怎样,它都必然会经历一段由明转暗的生存过程,这个过渡过程必须得有人带领它走过去,而这个人,我想就是云枫。”低低的话语却仿佛带出了无数沉吟的永夜,他有些不堪重负的垂首轻咳。

“倦初……”在那一瞬,苏挽卿几乎有了阻止他继续的念头。

他却反更紧地握住了她手,待咳止了,便又重抬起头:“我选他,是因他这个七寨主与义军中的其他人不同:他满门含冤而死,却仍能不计家仇报效朝廷,只这一点,我便能肯定,将今后的义军交托他手,他绝不会将他们往复仇往鱼死网破的绝路上引。而且这几年来,他都一直是我义军的秘密首领,将来转战暗处,他也一定比其他人更沉得住气,就像这次便正是他的沉着冷静成功的保住了展春堂。”

“既说得这般凿凿,你怎还总放心他不下?”闻言,她笑嗔,“不是我说你,你啊,就是爱多心:想不定的时候吧怕自己错,想定了吧又担心人家。”笑着笑着便成了叹:“你究竟要怎样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云倦初微笑:“也许是等我完全消失的时候吧……”话音未落,脑袋已被她螓首狠狠撞了一下:“说什么呢?!”

他忙解释:“我是说等我能完全抽身的时候,那时候,就再也没有什么还能将云楼公子这几个字凝聚,也再没什么能提醒世人将这个虚名记起。”隐隐的波光在他眸中闪耀,他笑着望向她,“到那时,云倦初便只是你一个人口中心中的惦记。”

存在了的东西要如何抹煞?照过亮的光要如何熄灭?幸福的蛊惑下面却藏满了辛酸和不解,她贴在他清瘦的颊上:“这一次,你究竟又把自己置于何地了?”

云倦初望向炭盆,火苗在他瞳心跳跃:“我望我是柴薪火,能烧出明天的槷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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