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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经验与传承 4(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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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经验与传承(4)

反过来说,佛弟子也自有他的立场。老实说,他的立场是迷信。他尽管摆出科学分析的架子,说什么七识八识,百法五百四十法,到头来一切唯识的心理学和因明的论理学都只是那最下流的陀罗尼迷信的掩眼法!其实迷信咒术,崇拜**,与七识八识有何交涉?与百法五百四十法又有何交涉?即使他证明了四大皆空,万法唯识,他怎么会一跳就跳上了这条下流的路?话到归根,他本来早已上了这条路了,七识八识,百法五百四十法不过是变把戏而已。他本来不靠这一套!

(《读王小徐先生的〈佛法与哲学〉》)

范缜灭佛

有一天,我读到《资治通鉴》第一百三十六卷,中有一段记范缜(齐梁时代人,死时约在西历五一○年)反对佛教的故事,说:

“缜著神灭论,以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也。神之于形,犹利之于刀。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哉?’此论出,朝野喧哗,难之,终不能屈。”——我先已读司马光论地狱的话了,所以我读了这一段议论,觉得非常明白,非常有理。司马光的话教我不信地狱,范缜的话使我更进一步,就走上了无鬼神的路。范缜用了一个譬喻,说形和神的关系就像刀子和刀口的锋利一样;没有刀子,便没有刀子的“快”了;那么,没有形体,还能有神魂吗?这个譬喻是很浅显的,恰恰合一个初开知识的小孩子的程度,所以我越想越觉得范缜说的有道理。司马光引了这三十五个字的神灭论,居然把脑子里的无数鬼神都赶跑了。从此以后,我不知不觉的成了一个无鬼无神的人。

我那时并不知道范缜的《神灭论》全文载在《梁书》(卷四八)里,也不知道当时许多人驳他的文章保存在《弘明集》里。我只读了这三十五个字,就换了一个人。大概司马光也受了范缜的影响,所以有“形既朽灭,神亦飘散”的议论;大概他感谢范缜,故他编《通鉴》时,硬把《神灭论》摘了最精彩的一段,插入他的不朽的历史里。他决想不到,八百年后这三十五个字竟感悟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竟影响了他一生的思想。

(《四十自述》)

认错

因为我们从不曾悔悟,从不曾澈底痛责自己,从不曾澈底认错。二三十年前,居然有点悔悟了,所以有许多谴责小说出来,暴扬我们自己官场的黑暗,社会的卑污,家庭的冷酷。十余年来,也还有一些人肯攻击中国的旧文学、旧思想、旧道德宗教,——肯承认西洋的精神文明远胜于我们自己。但现在这一点点悔悟的风气都消灭了。现在中国全部弥漫着一股夸大狂的空气:义和团都成了应该崇拜的英雄志士,而西洋文明只须“帝国主义”四个字便可轻轻抹煞!政府下令提倡旧礼教,而新少年高呼“打倒文化侵略”!

(《请大家来照照镜子》)

古学沦亡与旧式学者的破产

近年来,古学的大师渐渐死完了,新起的学者还不曾有什么大成绩表现出来。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期,只有三五个老辈在那里支撑门面。古学界表面上的寂寞,遂使许多人发生无限的悲观。所以有许多老辈遂说,“古学要沦亡了!”“古书不久要无人能读了!”

在这个悲观呼声里,很自然的发出一种没气力的反动的运动来。有些人还以为西洋学术思想的输入是古学沦亡的原因;所以我们至今还在那里抗拒那他们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西洋学术。有些人还以为孔教可以完全代表中国的古文化;所以他们至今还梦想孔教的复兴;甚至于有人竟想抄袭基督教的制度来光复孔教。有些人还以为古文古诗的保存就是古学的保存了;所以他们至今还想压语体文字的提倡与传播。至于那些静坐扶乩,逃向迷信里去自寻安慰的,更不用说了。

在我们看起来,这些反动都只是旧式学者破产的铁证;这些行为,不但不能挽救他们所忧虑的国学之沦亡,反可以增加国中少年人对于古学的藐视。如果这些举动可以代表国学,国学还是沦亡了更好!

(《国学季刊》发刊宣言)

近三百年国学研究的成绩

我们平心静气的观察这三百年的古学发达史,再观察眼前国内和国外的学者研究中国学术的现状,我们不但不抱悲观,并且还抱无穷的乐观。我们深信,国学的将来,定能远胜国学的过去;过去的成绩虽然未可厚非,但将来的成绩一定还要更好无数倍。

自从明末到于今,这三百年,诚然可算是古学昌明时代。总括这三百年的成绩,可分这些方面:

(一)整理古书。在这方面,又可分三门。第一,本子的校勘;第二,文字的训诂;第三,真伪的考订。考订真伪一层,乾嘉的大师(除了极少数学者如崔述等之外)都不很注意;只有清初与晚清的学者还肯做这种研究,但方法还不很精密,考订的范围也不大。因此,这一方面的整理,成绩比较的就最少了。然而校勘与训诂两方面的成绩实在不少。戴震、段玉裁、王念孙、阮元、王引之们的治“经”;钱大昕、赵翼、王鸣盛、洪亮吉们的治“史”;王念孙、俞樾、孙诒让们的治“子”;戴震、王念孙、段玉裁、邵晋涵、郝懿行、钱绎、王筠、朱骏声们的治古词典:都有相当的成绩。重要的古书,经过这许多大师的整理,比三百年前就容易看的多了。我们试拿明刻本的《墨子》来比孙诒让的《墨子闲诂》,或拿二徐的《说文》来比清儒的各种《说文》注,就可以量度这几百年整理古书的成绩了。

(二)发现古书。清朝一代所以能称为古学复兴时期,不单因为训诂校勘的发达,还因为古书发现和翻刻之多。清代中央政府,各省书局,都提倡刻书。私家刻的书更是重要:丛书与单行本,重刊本,精校本,摹刻本,近来的影印本。我们且举一个最微细的例。近三十年内发现与刻行的宋元词集,给文学史家添了多少材料?清初朱彝尊们固然见着不少的词集;但我们今日购买词集之便易,却是清初词人没有享过的福气了。翻刻古书孤本之外,还有辑佚书一项,如《古经解钩沉》《小学钩沉》《玉函山房辑佚书》,和《四库全书》里那几百种从《永乐大典》辑出的佚书,都是国学史上极重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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