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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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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拉蒙并非在卡耳尼许向探长自白,而是他们在南下的途中。安德森医生听闻他们准备离开的消息,替他的病人恳求格兰特再通融一天时间:“你该不会是想让你的病人脑部发炎吧?”

急着将口供笔录下来的格兰特,解释说是拉蒙自己不愿再多逗留,他确定这么做对拉蒙造成的伤害会比等着他脑中事件爆发开来的痛楚来得低。

“病症初期通常毫无异状,”安德森医生说,“他得在**躺一天才能全部恢复。听我的建议,今天先放他一马。”格兰特屈服了,让他的俘虏有更长的时间去润饰那些无疑是虚构的故事。真是谢天谢地,他的陈述没有继续抹杀事实。在罪证不容置疑之下,拉蒙所言并没有蓄意颠覆事实。这反倒引起格兰特的好奇,他告诉自己,为了对这个案子慎重起见,他亟欲想听拉蒙究竟会怎么说。于是,他决定耐住性子不动声色。他和德莱斯戴尔搭乘罗勃船长号出海钓鱼,引擎每回隆隆作响都让钓鱼的他不禁回想起两天前汽艇靠岸时的情景。他受邀至牧师会馆喝下午茶,迪摩小姐泰若自然地面对着他,桌上的盐罐旁放着一只造型奇特的胡椒罐,他的思绪几乎全系在拉蒙身上。之后他去了教堂,部分是因为对主人心存感念,但主要是为了回避迪摩小姐和拉蒙相处时他杵在一旁的尴尬。他坐着听罗更先生长篇大道的训诫和全体教友对神痛恶人们跳交际舞的共识,脑中反复思索拉蒙的自白。当高地人最后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赞美主”渐渐消失在寂静中,罗更先生感情丰沛地开始为众人祝祷,格兰特心里唯一惦记的事就是他要赶回去,就近守住拉蒙。这很快就变成他的困扰,他认清这个事实,但也恨自己必须这么做。当迪摩太太记起——迪摩小姐并未出席——他就是前晚向她说晚安,翌晨把车子停在牧师会馆大门前让他们跟拉尔道别的人,他对离开卡耳尼许前还得继续演戏感到惊恐。好在事情比他想的要容易多了。拉蒙的演出如他在牧师会馆那餐命中注定的午茶席间表现得一样杰出。他的男女主人们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行为其实远比他的健康情形来得恶劣。看不到迪摩小姐的人影。“丹缇说她很想亲自和你道别,但连说两次再见似乎不太吉利。”她的母亲说,“她说你已经够倒霉了。你运气不好吗?”

“还不止这样呢。”拉蒙脸上洋溢着叫格兰特赞赏的笑容说。车子驶离牧师会馆之后,格兰特拿出手铐。

“很抱歉,”他直说,“等我们到了车站,就可以解开。”拉蒙的嘴里只喃喃重复着那句“倒霉”,仿佛在玩味这两个字的发音。他们和一名便衣在火车站会合,因弗内斯车站留了一节专用车厢给他们。那晚吃完晚餐后,当最后的一线光隐没在山丘后,满脸病容面色苍白的拉蒙,再度告诉他们他所知道的一切。

“我所知有限,”他说,“但是我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你要知道,你现在不论说什么都会对你造成不利。”格兰特说,“你的律师会建议你现在应该保持沉默,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的权益。”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我为什么要拘泥于行事程序?还好心告诉他不论他说什么,都会对他造成不利。拉蒙还是想一吐为快,巡警便拿出他的记事本。

“我该从哪里开始呢?”拉蒙问,“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从索瑞尔被杀的那天早晨你的行程开始说——上个星期二——13号。”

“那早上我们在打包——亚伯特当晚要前往美国——我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到布莱辛顿的新家,他带着他的东西到滑铁卢。”

听到此处,探长的心跳停了一拍。笨蛋!他竟然忘了去搜索这个人的行李。对洛克莱夫妇产生的错觉让他白忙了一阵子,接着追踪拉蒙让他无暇去盯紧鼻子底下嗅到的线索。现在,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我们一直忙到午餐时间,就一起到科芬翠街的里昂餐馆用餐——”

“在餐馆的哪里用餐?”

“一楼角落的桌子。”

“好,继续。”

“整个用餐过程中,我们都在为我要不要去送行而争执。我想跟他一起南下南安普敦,亲眼看着他上船,但就算滑铁卢有与船联运的列车,他也不让我送他。他说再也没有比离别更令他心烦的事了,尤其是他这一去遥遥无期。我还记得他说:‘如果你的朋友不是远行,就无须为他送行:但他若要到世界的另一端去,送行仍是多此一举。多一分钟少一分钟又有什么差别呢?’当天下午,我们才一起去沃芬顿看《你难道不知道?》的演出。”

“什么!”格兰特说,“你是那天下午到沃芬顿去看戏?”

“是的,我们在很久以前就约好要一起去看这出戏,亚伯特早就订了位子。最前排的特别席,当做是最后的——留念。午餐吃到一半,他告诉我说,如果赶得及的话,他还要到售票处排队买今晚的票——他深为《你难道不知道?》着迷。听起来好像有点疯狂,但事实上,我们两个都是这出戏的戏迷——然后他说我们就在此处分手吧。就这样和好朋友道别对我而言实在很草率,你也知道我认识亚伯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他总是有点不可理喻,但是,如果他坚持不让我去送行,我不会强行跟着他。所以,我们在沃芬顿剧院前说再见,我回布莱辛顿整理我的东西。我受够了,亚伯特和我情同手足,我没有其他更值得一提的朋友,搬出伊芙雷太太的住处后,就得独自一个人生活。”

“你难道没有想要跟索瑞尔一起走?”

“我想过,但我没有钱。我希望他能借点钱给我,他应该相信我很快就会还他这笔钱。但他没有,让我觉得很难过。我怎么做都觉得不对,亚伯特自己对这件事也无法释怀。我们道别的时候,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然后交给我一个小纸包,要我答应过两天后才能打开——这是他起程的前一天。我猜里面是他临别的赠礼,就没再多想。纸包是用一般首饰店的包装纸扎成的白纸袋,当时我猜可能是一只表。我的表总是走走停停,他常说:‘乔,你要是不换只新表,恐怕会来不及上天堂。’”

拉蒙突然哽咽,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会儿窗户上的雾气,才再度开口。

“然后,当我正在整理我搬到布莱辛顿的东西时,发现我的左轮不见了。我还没用过那把枪,那是二次大战时留下的手枪。我曾经服过役,虽然你也许不以为然。但我老实告诉你,我十万个愿意冲到火线上剪一千次铁丝,或做些诸如此类的事,也不愿在伦敦市里被警察追着跑。我在野外的表现还算不赖吧?换个角度来说,那倒像是场野外竞技。但若是在伦敦市里,就只是一个圈套。你不觉得在乡间追逐的感觉比较没那么糟吗?”

“是,”探长表示赞同,“我当时是这么想,可是没想到你也是这么认为。我还以为你在都市里才会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天哪!”拉蒙说,他沉默了半晌,显然这段回忆在脑中历历在目。

“你说,”探长及时提示,“你遗失了那把枪。”

“是的,我的枪弄丢了。我不曾使用过那把枪——它通常被锁在伊芙雷太太的抽屉里——我很清楚我打包的时候把它放在哪里。我是说,我把它塞在大行李箱的某处。那是我在当天早上唯一装箱的东西,我是在把所有的东西照整理时放进去的顺序倒序拿出来时,发现枪真的不见了。当时我真的很害怕——我没办法告诉你是为什么。我开始回想到亚伯特最近突然变得很沉默。他一向话不多,最近他的话却更少了。于是我觉得可能是他偷拿我的枪,要带到外国去。我觉得他是在自找麻烦,不管怎样,我非常害怕,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就直接冲回排队的队伍里找他。他的位置很好,排在队伍的第三个,我猜他是之前找了个小鬼帮他占位子。他必须在最后这一晚做完所有对他有意义的事。亚伯特是个情感十分纤细的人。我问他有没有拿走我的左轮,他承认是他拿的。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现在想想,你的好友偷拿了你的左轮似乎没什么好怕的。但我当时的确如此,我失去理智地说:‘我要你现在还给我。’他说:‘你实在很烦,乔,在我环游半个世界,你还窝在狭小安全却破旧的伦敦时,跟你借点什么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忍气吞声地想要回我的枪,然后他又说:“要不然,你去取出我的行李,我把我的钥匙和寄物票根统统给你。’我接下他的钥匙当做是他拿下左轮枪的补偿。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低贱,简直是被自己愚弄。我做事总是一时冲动,事后才会反省:而亚伯特想一件事会想很久,如果他要做的话就确实做到。我们的作风迥然不同。我叫他自己留着票根和左轮,然后就离开了。”

但是索瑞尔的遗物中并没有衣物间的票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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