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页)
“我留了一条鱼给你。”派特边说边用劲将果酱涂到吐司上,至少深入了吐司厚度的一半,这是他设定好的目标,“在卡迪池塘暗礁下,如果你要的话,我的虫子也可以给你。”
由于派特有一整个大洋铁桶子的钓饵可供选择,“我的虫子”在此以单数形式出现,意思无非是“我所发明的虫子”。
派特冲出去会他宝贝时,格兰特问:“派特的饵是什么样子?”
“可怕极了,我说”,他妈妈说,“都吓死了。”
“那他有用这个饵抓到什么吗?”
汤米说:“好奇怪!倒真的抓到过!看来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没什么两样,蠢蛋不少。”
“这些可怜的鱼看到他的饵就吓得下颚都掉了。”罗拉说,“而且在它们都还来不及闭上嘴巴之前,水流一冲正好让它们上钩。明天是星期六,你可以亲眼看看它是怎么进行的。不过我想以现在卡迪水塘水流的状态,就算靠派特恐怖的伟大发明,也没法钓起那条6磅重的大家伙。”
当然,罗拉是对的。星期六早晨天空极其澄澈而且无雨,卡迪水塘内那条6磅重的大家伙因被拘囚太久急欲往河流上游去,所以对水面任何可能分心的东西全无兴趣。也因此,他们建议格兰特去湖里钓鳍鱼,并带派特当跟班。这个名为德伍的平静小湖位于山坡外2里处,一块有点寥落的荒地上。风一起,钓线会整个被强风刮离水面往右侧直飞,像悬在半空中直挺挺的电话线一样。湖面平静时,那里的蚊子会把你当猎物饱餐一顿,而此时鳍鱼就会跳到水面上来公然嘲笑你。也许钓鳍鱼并不是格兰特最喜欢的消遣娱乐,但对派特而言当个跟班却如置身天堂。派特没什么不会,从骑达尔摩的黑色公牛,到用半便士加上胁迫向邮局的梅尔太太换得3便士的超值甜点。可惜他还是无法享受把小船搞一团糟之类的娱乐,因为湖上的小船已经锁上了。
于是格兰特开始沿着沙地往上走,通过干枯的石南,派特就走在他旁边约一步左右的距离,像只乖巧的猎犬。格兰特继续走着,开始意识到自己兴致逐步低落下来了,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在今早的愉悦和钓鱼的快乐中还要有些保留?也许去钓棕色鳍鱼并不是他认为的好户外活动项目,但是能快快乐乐一整天拿着钓竿,即使没钓到鱼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他很开心自己能快活又悠闲地走出户外,脚上踩着一粒粒熟悉的泥煤,眼前净是山坡。为什么这种小小不情愿的心理一直紧压他不放?为什么他宁愿留在农庄里闲晃,而不愿在德伍小湖上坐一整天船?
在他察觉怎么也抛不开深藏潜意识中那个理由之前,他们已整整走了一里了。原来他希望今天留在克努,是因为早报来时可以马上看得到。
他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七B卧铺的事。
旅途的劳顿加上羞辱的记忆,他的意识里已经把七B的事抛诸脑后了。从他到克努倒头就睡开始,到现在已差不多24小时了,他暂时忘记了七B那个人。但显而易见的,七B卧铺的事还是紧紧跟住他。
他问静静跟他身后一步远并恪尽职守当个小跟班的派特:“现在克努这边的日报都什么时候到?”
“如果是强尼送,12点就到了,但如果是肯尼,就常常要拖到1点左右。”派特仿佛很高兴终于在这场探险路程中有对话发生了,说,“肯尼会在路东边的达尔摩停下来,然后到麦克菲岩克斯蒂喝杯茶。”
格兰特心里想,让整个国家沸腾起来的新闻等在那里,而肯尼却安然在麦克菲岩克斯蒂喝茶,这样的世界实在很棒。收音机还未发明以前,这个世界简直接近天堂了。
“看守着这道通往天堂之路。”
歌唱的沙。
说话的兽
静止的河
行走的石
歌唱的沙
这象征什么?难道只是一个心灵的国度吗?
置身这片空旷之地,这片浑然天成的土地,再诡谲的事物仿佛都自然地淡化了怪异的成分。这么一个早晨,还真会让人莫名相信,这个星球的某些地方,还真可能存在着会走路的石头。
难道真没有任何一个已知的地方,包括这块高地,一个人独自走在夏天明亮的阳光下,会突然生出被人监视之感,从而惊惧莫名,想快快逃离?有,当然有,不待和温伯·史崔特谈话就有。在一些古老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甚至野兽都能开口讲话。
到底七B那人是在哪个地方得到这种奇怪想法的?
他们从木头滑道开出一条小船,格兰特驶进湖中,顶着风划行。天太亮了,但空气中有某种气息,好像随时会刮起能将湖面吹皱的风。他看着派特整理钓竿并把虫子绑在钓线上,心想:如果今生没福气拥有一个儿子,那这个红头发的小远亲倒是一个很好的替代品。
派特边忙着绑虫子边问:“亚伦,你献过花素吗?”派特把“花束”说成“花素”。
“就我记忆所及,没有。”格兰特小心地说,“你问这个干吗?”
“他们要我献花给子爵夫人,因为她要来为达尔摩会厅剪彩。”
“会厅?”
派特苦涩地说:“就是十字路口那个房子嘛!”他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正陷入沉思之中,“献花这种事像女孩做的事,好可怕!”
格兰特觉得由于罗拉不在身边,他有责任扮演罗拉的角色,于是认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是一个很大的荣耀啊!”
“那就让‘那个小孩’来获得这个荣耀好了。”
“但要她担任这项重大责任,恐怕太小了点吧?”
“好啊!如果说布里奇特太小,那我就太大了,做不来这种小孩把戏,那他们就得另外找别人去做了。唉!这些其实都是废话!会厅已经开放好几个月了。”
派特这种对成人世界夸张的幻想破灭的轻视,格兰特实在无言以对。
他们采取一种男性的友善态度背对背钓鱼,格兰特慵懒不在乎地把钓线弹出去,而派特则是一副特有的乐观态度。近中午时分,他们的小船已经漂到靠堤岸处了,于是他们转往岸边划去,打算在小农舍中用普里默斯炉(译注:一种轻便炉子)泡茶。格兰特继续划到距离岸上约数码之地,他发觉派特的眼光盯着岸上某个东西看,于是转过身去看看究竟什么东西使得派特有这样的嫌恶表情。他看见一个大摇大摆一直向他们靠近的摇晃身影,他问派特那个人是谁。
派特说:“那是阿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