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5页)
“我姓荆。”
“有何贵干?”
“来拜访樊将军。”
“可有东宫的凭证?”
荆轲一愣,随口问道:“什么凭证?”
他的话刚完,司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随即又有下闩的声音。
怎的如此无礼!荆轲心里有些生气,但念头一转,随即明白,秦国既悬重赏购樊於期的首级,自然也可能遣人行刺,或者有人见财起意,加以谋害,所以要有东宫的凭证才能出入,这完全是太子丹保护他的措施。那司阍一听没有凭证,赶紧拒而不纳,倒是个忠于职守的人,不可错怪了他。
这一来自己倒嫌鲁莽了。不过已经到了此地,不得其门而入,似乎于心不甘,正在踌躇,忽又听得拔闩的声音,接着,大门重启,出来一名壮汉,一见荆轲,神色顿然不同。
“原来是上卿!”说着把门开大了。
这倒好,省了荆轲一番解释身份的口舌,只说:“特意来拜访樊将军。请通报!”
那壮汉一面从荆轲手里接过马缰,一面谦恭地答道:“请,请!”
于是荆轲随着他往里走去,顺便四处看看。樊馆的规模,虽不及荆馆,却也是屋宇壮丽,花木繁盛,一处避嚣养静的好所在。但奇怪的是,虽在绿荫深深的盛夏,别有一股萧瑟的秋气,中间那条正路,石缝中已长出了草,仿佛从未有人走过——这可以想象得到,主人谢绝交游,深居简出,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单寂寞的日子。
唉!荆轲不由得在心里叹息,这样的日子,虽生犹死,真无味得很!
正在这样为樊於期难过,樊於期出现了,苍老枯瘦,须眉如秋后败草,穿件褪了色的葛布衫,一副颓唐落拓的样子。
但是,见了荆轲,他却面有喜色。“难得,难得!”他看着身上说,“荆卿,听说你来,急于相见,顾不得更衣,请恕我衣冠不整。”
“要如此,才见得相待的诚意。”荆轲率直地提出要求,“将军,可有隐秘之处?以便有所奉陈!”
“有,有!请随我来。”
樊於期把荆轲引入密室,屏退从人,亲自关上了门,问道:“荆卿此来,必有见教?”
“且先看了这东西再说。”
荆轲把随身带来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张地图——督亢的地图。细绢精绘,再裱在竹篾编成的帘子上面。慢慢打开,图穷而匕首现,樊於期倏然动容,极快地伸出手来。
“当心!”荆轲大声警告。
刚刚把手摆在匕首上面的樊於期,立即停止了动作,不解地望着荆轲。
“匕首上有剧毒,破皮见血,必死无疑,所以请将军当心。”
“噢!”樊於期缩回了手,凝神看着地图和匕首,徐徐说道,“此两物作一处放置,殊为不称。”
“是的。”荆轲微笑着,“天道无常,祸福一瞬,此两物便是一个例子。”
虽是以话答话,针锋相对,而樊於期实在茫然不解,于是顿首相请:“樊某此身虽在,生趣索然,神昏思竭,与废物无异;足下英年俊才,必有以见教,请明示了吧!”
“那就据实奉陈了。荆轲不才,奉太子之命,出使秦国,而心中万分惶惑,特来就教高明。”
樊於期也极深沉,平静地问道:“此去使命如何?”
“明为修好,其实另有图谋。”
“乞道其详!”
“如果将军是嬴政,此时已经毕命。嬴政久已垂涎督亢,这一区膏腴之地,披览全图,心无旁骛,万万不会想到,暗伏杀机,祸起顷刻,图尽而命亦尽!”说到这里,荆轲拿起匕首,伸两指轻轻拂拭,显得极其得意。
樊於期却是惊喜激动得虬须微张,胸部起伏不已。他那双昏眊失神的眼,顿时熠熠生光,神采飞动,而终于在眼角中涌现了两滴泪珠,不知是感激涕零,还是由于喜出望外,或则两者兼而有之。
“荆卿!”樊於期突然醒悟,该当致谢,整整衣襟,肃然下拜,“樊某得遇足下,实为上苍的眷顾。使樊某得以报弃国毁家的深仇,皆出足下之赐;使樊某得以报太子垂怜于末路的大恩,亦出足下之赐。所惭恨的是,衰年残躯,对足下的大德,却是无从言报了!”
“言重,言重!”荆轲赶紧一把扶起了他,面对面说道,“我只有一层惶惑,须得将军指点。”
“这才是言重了。请教!”
“只怕嬴政不肯接见,则一切计划,无非泡影。”
“嗯!”樊於期深深点头,凝神想了一会儿说,“依我的看法,嬴政必定接见——一则,足下官居上卿,身份极高,不同于一般的‘行人’‘使节’;再则,燕国以督亢之地相献,嬴政亦不能不假以辞色。”
“若是他问起一句话,就无辞以解了。”
“哪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