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7页)
武平实在不明白。但是,明白不明白在他都无什么关系,他相信荆轲所说的都是对的,在他,只要听从就是了。因此,他恭恭敬敬地答道:“俺有数。俺不去找高渐离。见了他,俺也不提荆大哥。”
“这就对了。”荆轲想了一下又说,“武兄弟,你别以为我有什么话瞒着你不说。只因时机未到,要说也无从说起,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总而言之一句话,只有你是我愿意交的朋友,此外不管什么人,除非他们来找我,我不会去找他们。”
这不是荆轲负气的话,说得到,做得到,从此以后,索性放开一切,只在燕市闲游,随缘度日。但是,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必须要另打主意了。
“荆先生!”店主人吞吞吐吐地,“你来了不少日子了,有句话,不知道我该当不该当说?”
“尽说无妨。”
“小店本钱短……”
“噢!”一听这话,荆轲便不必让他再说下去,打断了话,表示歉意,“这是我的不是。请核算账目,即当如数奉上。”
付了账,所余无几。原以为田光会为他作东道主,到现在来看,已是毫无指望。荆轲心想,早走为妙。但是,对武平怎么个说法呢?
情感是一种负担,情感越深,负担越重,到负荷不了时,唯有先从你肩上卸下来再说。在通宵苦思,无法解决之时,荆轲终于走了一条他不愿走的路——不告而别。
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在榆次,第二次在邯郸,第三次在燕市,他实在不愿意这么做,但是,情势所迫,舍此别无善策。
有是有一条路子,用徐夫人托交的竹简作敲门砖去见太子丹。然而,他不愿意这么做,宁可高蹈,不可迁就。
当然,徐夫人的竹简,是要做一个交代的。他决定托武平送交田光转呈,同时也可借这机会向田光告别。
但是第二天他变了主意,觉得还是不要跟武平见面的好。于是先到槽头上牵出马来,然后到柜房中与店主人作别。
“多日来备承照拂,万分心感,特来道谢,辞行。”
“怎么?”店主人依依不舍之中,并有些惊惶之意,“忽然之间,说走就走。莫非是我有何不到之处,叫你见气了?”
“决无此说。”荆轲很恳切地答道,“实在早就该走了,只因燕市风土淳厚,才多流连了些日子。隔个一年半载,一定还要作旧地之游。”
“那么,此去何往呢?”
“想往东面去看个朋友。”
店主人踌躇了一会,提出要求:“无论如何,再留一日。容我为你饯行一醉。”
“心领了。记下这一醉,异日来叨扰。”说着,他从身上取出预备好的竹简,交给了店主人,“还有一事,郑重奉托。等我那武兄弟来了,千万为我解释不辞而别的苦衷——我知道他必不放我走,硬生割裾而去,情所难堪,说不得我只好出此下策。另有书简一封,请他面交田光先生。”
“对了!”店主人倒被提醒了,“是田先生派人把你送到我这里安置的。如今要走,少不得先要知会田先生一声。”
“不必,不必。”荆轲摇手阻止,“我与田先生不过一面之交。行云流水,事过境迁,何苦执持?”
说完,荆轲辞了出来,牵马直出大门,店主人紧跟着相送,再三叮嘱,“一年半载以后,重游旧地”的诺言,务必勿忘。荆轲也一再保证,只要抽得出工夫,一定要来探望他和武平。
殷殷握别。迎着朝阳,径出东门——他只有一个概略的打算,东向齐鲁去看看机会,却并无特定的目的地;因此,并不急着赶路,信马所之,随意浏览。一面在心里不断地盘算,孑然一身,囊无多资,怎么样才到得了迢迢千里的齐鲁之地?
中午找了处野店打尖。刚刚坐下,看见一骑快马,从店前蹿过,他的视力极好,一下便看出马上人是高渐离。本想追出去喊住他,但脚刚一动,念头又变,觉得毫无意味,便又安坐不动。
吃饱了肚子,顺便买了一袋干粮,仍旧跨马前行。转过一个山头,只听唿喇喇的马蹄声。定眼一看,又是高渐离。
他避开一边,并且微偏着脸,只准备让路,不打算跟他招呼。
但是,高渐离已经过去了,却突又圈马回来,并且惊喜地大叫:“荆兄,荆兄,快请留步!”
这一下,荆轲不能不勒住了马。等高渐离冲到面前,他拱拱手笑道:“幸会,幸会!”
“真是个幸会,差一点又失之交臂。”高渐离喘了几口气,一手抢住他的马缰,“荆兄,快请回去!”
他的猜想不错。“幸好,你说了去东面,才有个准方向好找。否则,”高渐离笑道,“就太令人遗憾了。”
“高兄!请明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回去就知道了。快走吧,那傻大个的武平,听说你不辞而走,直急得跳脚。”
这一说,荆轲明白了,必是武平到田光那里去投了书简,田光派了高渐离来把他追回去。但既有今日的挽留,何以又有往日的冷淡?这要把它弄清楚了才好,否则去留随人,进退失据,岂不叫人轻视?
因此,他抖一抖缰绳,等马头相并,彼此都能很确切地看清对方脸上的神色时,他才答道:“高兄,请下马一谈如何?”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说,咱们都留着回城去谈吧!”
“不!大丈夫行藏出处,不可苟且。还是在此地先容我略作请教的好。”话说到一半,马头又**了开去,交谈不甚方便,荆轲使索性下了马,走到路边。
这一下,高渐离不能不跟着下马,虽系了马匹,却不肯坐下,只还望着立谈数语,便好把荆轲早早请入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