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63章 唐宫浴血(第6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月亮已经从乌云缝隙间洒出了几抹清辉,满宫桂子轻摇落,九洲池水寂拍岸,云隙间的那轮月亮,还差一条弧边便成满月。

还有四天,李晔本就可以在洛阳过上迁都后的第一个中秋节。

中秋之夜,晋阳宫中遍地缟素,到处挂着白灯笼,清辉洒处,花木、宫室均是冷莹莹一片,透着寂静之气。

李晔身亡的消息传来,张承业日夜恸哭,仿效当年楚亡后申包胥泣血秦庭,求李克用发兵纾难。

银安殿上,高高供奉着李晔的黑木神位,李克用率诸将素服跪拜于地。

张承业当先哭道:“皇上!老奴领皇上旨意,远来河东为大唐留条后路,可老奴年迈无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被朱贼挟持到洛阳,却不能发一兵一卒去救皇上!老奴对不住皇上啊!”

他虽是内官,却聪明颖悟,饱读经史又老于世务,实有宰相之才,也是李晔生前最依赖的人。

这个忠心的河东监军,一直以为自己远镇晋阳,依仗鸦儿军勇武,多少能震慑一下朱晃的篡位野心。

可没想到朱晃权术过人,先是骗得李晔信任,挑动李晔征蜀伐晋,自己趁机一统中原、实力大增,再西击陇右李茂贞、北攻河东李克用,十年苦心经营,已成最强大的藩镇,河东兵力不再是朱晃的对手。

李克用沟壑纵横的脸上也流下一行浑浊的老泪,他回想起李晔那张永远坚忍的长方面庞,想起李晔那首在宫中吟唱多遍的《菩萨蛮》:“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这些年,李晔一心寄望河东鸦儿军来只手撑天,可他却没能担起这份沉重。

李克用率诸子叩拜再三,这才列座议事,他望着面前生气勃勃的世子与十太保,精神一振,问道:“张监军刚才所言,你们都听到了。当年先帝派张承业来河东当监军,是为了在大唐北都留一支劲旅,保长安太平。可如今朱贼血洗长安、挟帝迁都,又弑君自立,罪大恶极,孤却未能兴兵讨贼,于心憾甚。事不宜迟,如今契丹人正与刘仁恭交战,天雄军也有内乱,孤无忧幽州、河朔,可以南伐中原,诸将以为如何?”

李克用皱了皱眉头,李存颢在诸太保中长得最有气概,既相貌堂堂又儒雅深沉,可近来的言辞却显得十分怯战,李克用当然知道南伐的风险,可此时天下藩镇都对朱晃的恶行愤愤不平,机会也是难得。

“亚子,你以为如何?”李克用望着堂下侍立的李存勖,一年多来,这孩儿越来越显得沉稳,让他深为信赖。

“儿臣以为,朱贼弑帝之举得罪天下,为大不义。我晋军以义伐不义,一呼百应,就算他们汴州有百万之师,也未必能够抵敌。”李存勖拱手答道。

没想到儿子的心意竟与自己完全契合,李克用越发舒心,转脸又问道:“君立,如若南伐,当以潞州兵为先锋,你意下如何?”

潞州是晋阳城的门户,得潞州,便能直取晋阳,也因此,从河东出兵南下,取道潞州最为便捷,可以直入绛州,逼近汴州。

康君立是李克用从云州带来的老将,跟随李克用最久,名义上是李克用的七太保,实际年龄比李克用还大两岁。

当年推李克用为云州刺史、边关起兵时,康君立是首功之臣,所以后来一路升迁,如今已是昭义节度使,统领潞州、泽州、邢州等八州,论权位,在十太保里算得上最高。

李存孝当时叛出河东,原因之一,就是对战功不如他的康君立获封昭义节度使感到不服气。

三年前河中失守,绛州被朱晃手下大将葛从周占据,地界与河东相接,康君立领兵出镇潞州,守卫晋阳门户,与葛从周相拒多年。

康君立年纪已在五旬开外,鬓发半白,眼神犀利,听得李克用垂询,忙上前道:“儿臣身为昭义节度使,统帅潞州兵马,南伐先锋之职,当然责无旁贷。”

李存颢还要进言,被李克宁拦住道:“存颢,你所说的,的确是老成持重的想法。但如今朱晃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夺权,你父王蒙先帝寄以匡复重任,怎能为了偏安一隅,就忘了君臣大义?你读书万卷,独不记得魏丞相的《述怀》吗?‘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人生莫不有死,我们沙陀部为唐臣百年,受国恩深重,此时若不能饮马黄河、讨伐叛贼,既对不起祖宗勇冠六胡人州的威名,也对不起当年懿宗皇帝赐给国姓的隆恩!”

李存颢有些羞愧,脸上微微一红。

李克用听弟弟说得豪迈,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四弟,说得好!孤读书不多,记得《孟子》里有一段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当年赤壁之战时,刘备手下兵力不过几千人,却因为匡复汉室、仁政爱民,受天下人推戴,烧得曹操百万大军不敢再渡长江。孤半生勤王,年年征战,为的不是地盘、不是金银,甚至也不是天子,而是为了‘忠义’二字,为了孤心中的煌煌大唐!”

没人想到李克宁会有如斯气势,说话如此掷地有声。

虽然位高权重,但李克宁在军中威望并不算高。虽然平时表现得有些优柔寡断,可一上了战场,李克宁声威立显,他比李克用更为睿智冷静,打仗赢多败少,善于保存实力、判断形势,不像李克用,胜得轰轰烈烈,输得一败涂地。

只是一旦离开沙场,李克宁就成了个唯唯诺诺的小人物,不管是对他的王兄李克用,还是对他的妻子孟夫人。

今天这番肺腑之言,才让人看出了他心底的肝胆。

李存勖见众议已定,这才望了望面前花白头发的七哥康君立,和身边五官俊俏的十哥李存仁,还有神色凝重的左右军大将们,朗声道:“父王,葛从周屯兵绛州,据天险要冲,若硬要从潞州起兵,就算能冲破绛州防线,只怕兵力也大有损伤,还请从长计议!”

李克用沉吟道:“不错,绛州为河中咽喉之地,葛从周所率天武军为汴州军的精锐,正面冲突,绛州急切难下,也会让我们鸦儿军陷入困境……承业、亚子、君立、存仁、克宁,你们几个到孤小书房里来,好好商量出兵之事。”

河东是黄河东边的天险之地,易守难攻,可离开了河东的险要,他们便要面对朱晃的大片中原之地,还有汴州、青州、徐州的近百万兵马,宛如进入了一片茫无边际的黑森林,从何处撕开第一个缺口、走出第一步足迹,至关重要。

绛州、潞州都在晋阳之南,晋州在晋阳之东,从潞州出兵,就意味着选择了绛州做出兵第一关,而绛州与汴州相邻不远,援兵源源不断,又有葛从周率重兵坐镇,是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