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丹心向阳芳菲盛(第2页)
所以,后来芳菲成年后出来闯**社会,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处境和对手,她永远抬头挺胸,永远婉约从容。这跟亲人们自幼植进她灵魂深处的底气不无关系。
◇03◇
芳菲读到高中时,爷爷奶奶相继离世。
大概是命运使然。自打爷爷奶奶去世后,芳菲母亲的身体状况就开始走下坡路,先是肺上长个囊肿,花光了芳菲父亲积累的老本。接着只要芳菲父亲赚回一笔钱,母亲铁定要生一场病。大钱大病,小钱小病,不把钱折腾光,她好不起来。当然她不是故意的。
芳菲读到高二的时候,学杂费和伙食费全靠父亲的兄弟姐妹们资助。
有两姓旁人建议父亲出去打工,电视上时常播放长三角珠三角人潮如鲫,不管有文凭还是有技术或者有力气,只要踏实肯干,都能找到饭碗。
可父亲这样的人,根本过不了面试关,不识字,也不会开口说话,人家问一句,他喉结抖半天,急得满头大汗,仍旧关在静音的世界里出不来。
在母亲又一次病倒,并被诊断出疑似咽喉癌之后,芳菲的书读不下去了。
她想救这个家,唯一的路子就是自力更生,出去打工赚钱。
彼时青春期的少女骨气初生,知晓即便是亲人,长期反反复复地求人和受助,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不仅需要克服内心自尊障碍,还总会身不由己感觉低人一等。再说,都是大山的儿女,父亲的那些兄弟姐妹哪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哪个不是半生辛劳骨损筋伤,谁家日子又能容易多少?
她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苦难自扛,快乐与她共享。
芳菲编了个理由,跟一位平时关系不错的老师借到一笔钱作路费,给家里留下一封信,欲辗转水陆两道,南下长三角。
父亲母亲都身有残疾,且不识字。原本芳菲以为他们要很久以后才知道她离家寻求自力更生的事。没想到,父亲看到她留下的字,立即下山,伙同几位伯伯叔叔拦在第一道交通工具——一辆大巴车的必经之道上。
司机迎面看到几个大老爷们拦道,以为遇上碰瓷党了,吓得要死。车子凶猛往前冲,最后一秒才踩急刹。
芳菲的伯伯叔叔们跳着脚要上车找人,司机死活不开门。双方通过一扇打开的车窗指着对方鼻子互相威胁。
芳菲用一条大围巾包住脑袋,硬着心肠跟其他旅客一起,劝司机声东击西,别伤人,也千万别放他们上来。
司机果然用计突出重围。
芳菲悄悄露出两只眼,她心痛如刀绞,外面那些被人误会歧视的,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亲人。她想悄悄看他们一眼,此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能再回乡……就是这一冒头,眼尖的大伯一眼认出芳菲,老人家跟在车后不依不饶,一路呼喊、狂奔。
大伯身后,跟着父亲,父亲身后跟着叔叔。
司机以为碰瓷党又撵上来了,猛地提速。
芳菲泪眼朦胧,她探出头朝后看,慢慢地,大伯的白发飘散如风中的半朵云。
◇04◇
一棵离乡千万里的小植物想在异乡的土地上扎下根基,长成参天大树,一路风,一路雨,狗血再难喝,也得忍着不适硬给自己灌下去。
开放社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谁会心疼你懦弱胆小无依无靠?
清贫到一日三餐只能以白开水煮面果腹时。为了节省房租,孤身一人挤在房东家楼梯下的小储存间,夜晚眼睁睁看着各种长长短短的小动物从她床边经过时;
遭遇不公,同时要完成流水线上两个工位,忙得连续十二个小时没空喝一口水而跟领班起争执时;
原本稚嫩的手指因为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而被工具磨破皮,出血,从动辄便疼,到慢慢恢复长出厚厚老茧时;
乃至后来,备战成人高考,每日坐在40瓦小灯泡下学到凌晨才准自己上床时;
或者一层一级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凌晨三四点仍在准备第二天开会老板指定要用的PPT,为了扛住困倦,离开舒适的椅子,双膝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挺直上身,双手坚持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时;
又或者,第二天当着老板和客户们的面,为了有一个清醒完美的状态,直接拧开瓶盖将清凉油滴进鼻子里时。
她总是想到她的亲人。